【主楼格式-短/中篇】
【书名】People watching
【作者】azurs
【小说类型】 现代文学
【授权类型】【B 级授权】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著作权合法人，并承诺主动在派派小说论坛原创文学版块内进行作品更新。在不发生重复授权的前提下，我保留个人向其他媒体投稿的权利，并将信息及时反馈给派派小说论坛。未经派派小说论坛或本人同意，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总字数】2849字
你又在下班后跑去喝酒，越来越常。现在你已经脱离少女时代，是个成熟的女人，理应丧失挥霍青春的任性权利，但你还是每夜朝坐在床上的等身泰迪熊辩解：
“都是因为最近太冷了嘛，我只不过想要取取暖，喝酒最暖和了！”
但今天又把胃喝胀成一枚大水球的你，仍然抵御不住寒冷，夜风把你吹到得蹲在人行道旁颤抖不止。酒既然都没能温暖你的身体，更谈不上温暖你的心吧？你开始觉得自己像一片泡水太久的发霉吐司，那样烂软恶心；酒也泡乱你的脑神经，也许不止感觉，还连你的肌肉一并全数破坏， 那些坏感觉迫使你必须抓紧把手，才能摇摇晃晃地爬上楼梯。
长期暴露在空气污染及酸雨中的公共设施多半被腐蚀得坑坑洞洞，墙面剥落大片漆块，模样凄惨可怜，你有一瞬间发觉这片墙壁大概跟自己现在脸上的妆容同样。哈哈……丑八怪。这座撑着你重量的栏杆 也是如此，丑陋到令观看者都觉得难堪，粗糙的水泥面相当扎手，触碰之下你甚至可以感受到角质细胞正歇斯底里地放声尖叫。呵呵，不好笑。你摇晃迟钝的头颅，想把荒谬念头都甩掉，但这动作只令你昏沉沉的脑袋更不舒服。你不得不走得更慢，像一只不合时宜闯进沙漠的碎壳蜗牛，拖着外露的内脏晒干体液，而身体的每种感官神经都聚集在痛苦，放大观察自己是如何在砂砾中干涸。 汽机车鸣着喇叭在你脚底下呼啸而过，你不由得用黏腻的喉咙朝夜空喊叫：
“啊！原来我爬上了天桥吗？啊——”
如果此时周遭有行人，也不会对你多加白眼，因为你现在就是个不可理喻的女醉鬼。虽然时机有点奇怪，突然地、像是剥开伤痂就有淡黄色组织液流出那样自然，你想起关于天桥的往 事——发生在久远的学生时代、埋在深深脑海中的某次遭遇。
“喂——女人！”
声音可能是从头上迸出来的。
当还是少女的你经过便利店前面的骑楼、跨出步伐那刻，这声不客气的招呼在那瞬间同时响彻，纵使心中不悦，基于人类可悲的反射动作，你仍然下意识朝左右摇摆头颅寻找声音来源。
“这里啦！上面上面！抬起你的头—!”
这次你终于能够确定声音是从头顶传来，抬头一看，是个戴着贝雷帽的小男孩趴在天桥的栏杆俯瞰你，那奇怪的姿势令人担心他会不会意外坠下，“咻——”地一声，就摔成一块支离破碎的草莓蛋糕。知道那只是个恶作剧的臭小鬼后，你就失去关注的兴趣，毕竟接下来还得赶紧去上补习班。况且人家还没老到要被小鬼叫女人的年纪！
少女时代的你仍情感外显，不开心，就板着一张冷脸，而心中则碎碎咕哝，今天就老样子，晚餐用便利店的饭团解决吧。
还没摔下来的未来式草莓蛋糕继续喊叫：“喂——不要不理我嘛。看起来很聪明的气质大姐姐，上来陪我一下嘛！”
莫名其妙的小鬼。
你斜睨男孩一眼，心里虽然这样骂，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
才不是被肤浅的奉承给收买，而是他趴在那边很危险，我可没办法对他视而不见。
你一面说服自己，一面挪动双腿，踏着漆黑皮鞋，踩出清脆声响爬上天桥。你靠近后小男孩就不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你瞧，沉稳平静，眼神像是欣赏一朵意外在路旁发现的小野花。他可能是小学生，那男孩有张仔细看还算可爱的脸，但那身水手领的水蓝校服却与附近学校不同，在你的印象中，没看过哪所小学使用这样款式的校服。
这个孩子到底是打哪来的呢？这是你永远不解的问题。
桥下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咿呀咿呀地打断你的思绪，并提醒你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你还赶着换车、吃晚餐、写作业。被沉默男孩逼得困窘的你，不自觉地使用比平常更加高亢的声音来说话，你已经是个高中生，没道理被素昧平生的小男生评价，于是你挑高眉毛装出大人的威严模样。“干什么？姐姐我还忙着！你趴在这里可是很危险的！”男孩并没有回话，他眨动浓密纤长的睫毛，继续沉默地瞅着你，你不甘示弱地回视。 眼中只有彼此的你们持续注视彼此。说来奇怪，那孩子越看越得你的喜爱，但你没有弟弟，只有小你一岁、常常吵架的妹妹。接着你想：如果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就好了，就算脾气古怪，我也一定会好好爱护他！
当你暗自想象，男孩突然歪着头，以与稚嫩嗓音违和的无表情面孔开始说起话：“哥哥要出国留学，我跟老爸吵架了，老师拒绝我的告白，好难过哦。” 与那副生硬的神态不同，男孩发出的声音如焦糖布丁般绵密甜美，你没有被迷惑，单手插腰以保护者的姿态继续劝说：
“这样啊，我会好好听你说的，那你可以先从栏杆下来吗？”
“唔嗯——可是我不当好孩子了，要当坏孩子，当没礼貌的坏小孩。”
“好啦，你可以从栏杆下来了吧？”
“我只是模仿你的样子”男孩无辜眨眼，“满身酒气的阿姨，哭着爬上桥，丝袜从小腿肚裂开。”
你无法理解男孩在说什么，他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打算。男孩拿掉一直戴着的贝雷帽，在身旁空地随便放下，又黑又细的刘海下露出色泽奇异的眼睛——-对快被长睫毛给遮盖的粉红色眼珠，水泽绕者瞳孔流转光芒，男孩的眼睛正定定注视着你，而你也只能回视。
还是少女的你并不喜欢令自己感到自卑的单眼皮、以及平凡无奇的黑眼，但你的瞳孔却被狠狠念珠，淡红色虹膜中间聚焦的深黑色瞳孔发散异色——似乎穿越长久时空而来的色彩，你被瑰丽诡谲的光芒吸引，没有办法用自己的力量挪开眼神。那双眼睛虽然美丽，恍惚间你不禁迷惑，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在发光？可是，眼睛不会发光啊……反光吗？怎么会在这种角度反光？不是，不是经由外力影响，是那双眼睛本身真的在发光…… 认识到这点后，你无法继续思考，连呼吸也做不到，心跳呢？心跳还维持着吗？你不知道。 凝视着你的男孩，在你陷入疯狂前再度开口，像在对你说一则床边故事般，那样轻巧温柔：“因为还不想回家，就坐公交到不曾到过的车站。我在这里待一个下午了，看着许多人经过，有些人能够再见，而有些人我们不再相见，我决定对那些还能见到的人说话，所以才跟你谈一谈，可以吗？我们可以谈谈吗？”
男孩说着不符合年纪的话，你仍是懵懵懂懂，但能感觉自己正在点头。
“总有一天你会跳下来，在这里，跟刚刚不同的是，你无法走得端庄优雅，你摇摇晃晃地爬上楼梯，无法下定决心。”
“你害怕又懦弱，并且又悲伤，再也无法承受，寂寞把你压得喘不过气，好可怜。”
“请再勇敢一些。”
“勇敢一点做决定吧，到时候我会在的。”
男孩捧着你的脸颊快速地亲了一口，小小的嘴唇温暖软嫩，他将帽子压回头顶，阻碍视线的同时，束缚着你的力量也消失无踪，小男孩笑呵呵地跳下栏杆，朝你挥挥手后就一溜烟跑走，你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
在此之后，你就再也没见过他，那个有着粉红色眼睛的贝雷帽男孩。
“骗人……”成长为女人的你朝城市哭诉，“可恶的，小骗、小骗子！”
你现在一想，那个男孩搞不好是你的初恋……你的初恋竟是个小孩！想着想着你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哭又笑实在滑稽，但你已经无力承受一切。
正如他所预言，你越是长大就越认识到自己并不适合这个世界，不是没被爱着，但你始终无法穿透自己与人群的那层薄膜。最后还是做这个决定，自己真是个不负责任的软弱女人啊…… 你一直爬不上栏杆。短裙套装原本就不适合大幅度活动，加上高跟鞋之后，困难更甚，你醉醺醺地脱掉鞋子，用精心装饰过的指甲抠抓水泥墙以施力，努力跳跃十几次，才笨拙地爬上老旧天桥的扶手。“虽然很可怕，但我会努力地张大眼睛……”反正是最后一次，你索性放声大喊：“喂！乱说话的臭小孩——你在哪里啊？“”
坠 落 吧，
我，
再 会 啦 ，
世 界？
你放开双手，朝公路放倒身体，即使是坠落到黑暗的当下……你仍是没有再次见到那孩子。
突然落下的人体、随之辗过的车辆、惊慌失措而打滑的来车、被撞上的公车与行人……原本并不繁忙的交通，突然以女尸为中心乱成一锅炖法错误的粥。
四周充斥人声尖叫与喇叭悲鸣——与地狱般混乱的现场不同，少年优雅地从便利店旁的巷子里慢慢步出，像是早有预备那样拿出手机，先打给医院与警察局，再从容拨出一通国际长途，接着哼唱儿歌等待电话接通。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啊、啊啊喂喂？”
电话接通之时，少年眨动在黑暗中太过明亮的浅红色眼珠，保持着清爽的笑容与手机对话。
“您好——嗯……对，工读生？我就是那个新来的业务工读生，嗯，自杀死者已经没有其他亲属…… 对，我可以确定她没有，又有新单可以进咯，恭喜，但哀矜勿喜……我很有用？不不，您谬赞……拿好笔了？地点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