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题故事系列》(7/29/12,52L)作者:心音若逝_C级授权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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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三题故事系列》(7/29/12,52L)作者:心音若逝_C级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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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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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20回】冰河时代·否决·银貂

  阴暗潮湿的监牢里,正有一名住客,单独居于一间牢室中。那是个看起来年约二十几许的年轻人。虽然手足都被缠上了铁链,他却并没有老老实实待在那里,反而整个人攀在用铁栏焊死的气窗上,努力向外张望着。窗外,是接连不断拍打城堡外墙的浪花,与辽阔无边的海洋。
  过了会儿,传来木门打开的刺耳嘎吱声,转而又变成了踢踢踏踏踩着浅水的脚步声,自过道尽头向里行来。
  听到这声响,年轻人赶忙松开双手,轻轻落到足有一层半高的牢底,转变成双膝并拢,双手拢住膝头的老实模样。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牢房门口,继而传来了叮当作响的钥匙相碰声。伴随着典狱长骂骂咧咧的声音,牢门被打开了。
  “天呐,我的侄儿,你怎会犯下这等过错。快来叔叔这儿,别担心,叔叔会带你出去的。”一名富商模样,略微有些肥胖,却也不失风度的中年男人,在看到他之后惊叫出声,眼中的担忧与惶惑不言而喻。
  与他一道进来的男子,面显傲慢与不耐,催促他说:“快带你侄子滚出去,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记得回去以后严加管教,免得一错再错。好好的商人不当,干的什么私掠的营生,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我西班牙头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富商闻言,一边陪着笑,一边递过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是是是,您指教得是,我回去以后一定好生管教他,不会让他再犯了。他要是还敢干这种营生,我一定会亲自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这么不听话。”那狱官掂了掂钱袋,装模作样得塞进兜里,满意地拍了拍,终于挥了挥手,说道:“还愣着干嘛,快点儿滚吧。”
  富商竟是不敢回身,一手牵着他侄儿,一边弓着身后退着出了门。

  自圣胡安的监狱出来,经过三个月的海上生活,他们随商船来到了圣马丁,一座欣欣向荣的荷兰贸易港。
  总督府,青年被侍卫带到了总督的面前。换上一身得体新衣,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配上一副笔挺剑眉的青年,如若不是眉宇间一丝丝落寞的神色,倒也称得上英姿勃发。
  总督审视了他一番,继而点了点头。“不愧是曾经闻名海盗界的新秀,果然是一表人才。只是,多年打拼来的名声,一朝被毁,想来你也是极为不甘的吧?”
  闻言露出苦笑的青年摊了摊手,继而说道:“自然是不甘心的。如果不是一时大意,又怎会亲信了那条消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成事实无法改变,说如果只是怯懦的表现。虽然很难看,但我也只能认命了。那您又是为什么要找到我,还为我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呢?像我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在一文不名的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呢。”
  “真是如传闻中那样,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那我就直说了。我个人非常欣赏你作为船长的能力,希望和你签订契约,成为荷兰所属的商船。同时,我也会颁发给你私掠许可证,让你拥有武力攻击敌国海船的合法保障。我国现今正与西班牙开战,希望你能为此贡献出最大的力量。”总督抚摸着他的胡须,哈哈笑着说道。
  “可我的银貂号,在被俘以后,已经被那些卑劣无耻的西班牙人生生砸沉了。我个人万分愿意,为自由,也为复仇。可我实在是……”
  “不用多说了,我会为你提供一笔资金,你可以自己选购一艘合意的船。船员也由你自己招募,这样就可以了吧?”
  青年闻言,喜形于色。他行了一礼,激动地说道:“这样就太好了!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报答您的这份大恩,就让我为这场伟大的战争,略尽绵薄之力吧!”
  总督满意地说道:“很好,记住你说的话。去吧,找总管领那笔钱。越早出发越好,‘海难’西罗安·阿洛韦恩。”

  离开总督府以后,西罗安没有直接前往造船厂,而是转道来到了一家小巷中的酒馆。这家名为冰河时代的小酒馆,并没有多少客人。也许是尚在白天的缘故,只有三三两两闲散的酒客,或凑在一桌聊天打趣,或独自一桌埋头买醉,并没有人特别注意到他,仅仅只有三两个人扫了他一眼,而后也转开了目光。
  其中一个人看到他之后,却朝吧台里抛了枚金币。“我请这位小兄弟一杯。”他这样说着。
  西罗安看了他一眼,坐到这位独行客的身边。
  “怎么样,事情办妥了没有?”那名男子颇为关心的探头问道。
  西罗安却不疾不徐,自己的酒还没来,却是把目标打向了同桌的酒。在开怀畅饮了一番之后,他终于放下酒杯,微微吐了口气,才开口道:“我亲自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喏,你看,这是什么?”他笑着冲那人扬了扬手中的私掠许可证。
  那人同样笑了起来,“干得漂亮。这样一来,我们终于可以合理合法得把事情推到……哦不,是成为荷兰法律保护下的合法公民了。为了自由,干杯!”
  “为了自由!”西罗安大笑着,与他碰了碰杯。
  “英国那边……怎么说?”酒过三巡,男子压低了声音,捂着嘴与西罗安说起了悄悄话。
  “他们告诉我,明面上我继续充当荷兰的打手,只要别把主意打到英国商贸船头上,同时帮忙对付西班牙和法国的突袭舰,偶尔充当一下缉私船,他们就会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他们还许诺,会提供给我船只和人手,真是比荷兰人还大方呢。”
  “你就装吧,你的宝藏还能比……唔唔,你想掐死我啊。”听到男子大大咧咧的声音,西罗安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
  “叫你口没遮拦,这种话可不许随便乱说,否则下回决不饶你。”西罗安没好气地说道。
  男子虽然没有否决他的话,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说了,喝酒!”
  闻名于海盗界的“海难”银貂,正式退出了职业海盗生涯,成为了一名私掠船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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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21回】沉没·漂浮·女巫

  隆隆的爆响声、水手的吆喝声、受伤者的痛苦呻吟声,伴着烟火熏烤木板发出的爆裂声,一道构成了这幅海中修罗地狱图。
  时而有刀剑相击发出“铮铮”声,间或又能听到铁炮轰穿甲板奏出的沉闷歌谣,船在嘎吱嘎吱的痛苦吟唱中飘摇着。
  天空阴恻恻的,像是要下起雨来,看这汹涌而至的乌云,其势并不像是会点到即止的样子。
  轰隆。
  在雷声的映衬下,雨哗哗地下了起来,全然不顾下方的人将火点着的小小努力。冷热交替,木质的船身爆开得更为得力了。焦黑的被灼烧处,轻轻一碰就会刮下一层,重重一踩就能踏穿跌倒。
  两艘船,一大一小,一正一歪,构成一个不甚工整的“丁”字,相互连结在一起。两艘名为船只的,人与货物的容器,伴着周遭漂浮于海面上,较之简直微不可查的渺小存在,成为完整而无法分割的整体。那些渺小与微不可查,却是本应容于船身的人与货物。
  究竟是什么,让我们同室操戈?
  努力挣命的人或许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破坏一些并不知道其情其势的无辜。也许浮上这片海,一切便已不是无辜的了。若言其罪,这种自觉无辜的表现,可堪称是最重最恶的罪了。
  没有谁是无辜的,正如同最终一道倾覆的两艘船一样。留存的才是真正的合理,而沉没者仅仅只是残骸,不作他想。

  在同样雨声中,他惊醒了过来。
  汗水在他身上恣意流淌,整个人好似刚从海里被打捞上来,就好像多年前那个被人救起的雨夜一样。
  好整以暇地整了整湿透的衣服,他露出了好似拨云见日般的明媚笑容。
  “又遇见你了呢,‘狂怒的女巫’。自那一夜起,一过数年,真是好生思念。”他看着窗外的暴风雨,轻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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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22回】掌舵·螃蟹·男人

  “唔?你居然说,有谁的刀比本大爷的还快还狠?”一个大大咧咧横坐在长椅上饮酒的男子,哈哈大笑着,肆无忌惮地说着狂放的话。“这世界上,哪里可能有这样的家伙嘛!说笑也该找个更逗趣些的话题才是啊,我的好妹妹。”
  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笑着看他饮酒的少女,闻言不假辞色地回敬道:“你真以为自己刀是天下无双了吗?且不论你离父亲大人的路还有多远,单单眼前的敌人也不是随口吹两句就能打发走的。怎么样,有兴趣挑战看看吗?这回的对手,可是击败过许多猎人好手的,传说中的大将军呢。”
  “哦?还真有这样的家伙不成?你勾起我的兴致来了。不过,可别搞错了,不是我去挑战它,而是本大爷宽宏大量地准许那个蠢笨的东西来挑战我。悬赏令呢,拿来给我瞧瞧。”男子终于放下痛饮的酒杯,转而一把夺过公会服务生递来的悬赏令。
  “火山……咂咂,没品的居住环境……赏金……这点还不如没有呢。喏,帮我交押金去,我亲爱的妹妹。”一边随意览阅着悬赏令,一边嘴里嘟哝着什么的男子,坐转身子,从衣兜里掏出一小袋钱币,掂了掂分量,点点头,转而扔给他的妹妹。
  女子摇了摇头,“真会差遣人……”,却还是转身去前台注册任务去了。
  “挥舞双镰的大将军么……呵呵……就让我用手中的太刀,一一斩断给你看!咕嘟……”

  “什么?你居然打算一个人去?我可是交了两人份的押金唉!”站在待出港的舢舨前,一名女子正激烈地冲面前得意洋洋的男子抗辩着什么。
  “我亲爱的妹妹,不是做哥哥的不想让你去,而是你自己有事,没办法一同前往啊。这可怪不到我头上。”
  闻言,女子用眼白狠狠剜了他一眼,冷哼着说:“不过是强化一下武器,区区半天时日,你都等不得么?”
  “这可不成。我手中的刀,在呼唤着与强敌的对决。它可是位美食家,懂得渴饮敌人腥甜血液的美妙,片刻都不肯等待呢!”男子耀武扬威地拍了拍身侧的狭长太刀,颇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
  女子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直视着他说道:“那随你吧。既然你不希望我跟着去,我就好好看你表现了。希望到时候,你不要一副半死不活的丢人模样,被艾露们用担架抬着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会说笑话,我的好妹妹。不过是只大螃蟹而已,你该静待着哥哥我的捷报,与本大爷大发神威的英姿被世人传颂的时刻到来才是啊!”男子登上舢舨,由着艾露升起三角帆,逆着风远去了。唯有伴着浪声回传的大笑声,还久久不肯散去。
  “真是个笨蛋。单打独斗可是男人的浪漫啊!怎么可能让你横插一杠呢……哼哼……”如演武般在舢舨上挥舞带鞘太刀的男子,迎着海风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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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23回】镰刃·尖刺·虚妄

  踩踏上海滩细密的沙,用双脚感受温度与湿度透露出的讯息,男子满不在乎地笑了。
  “和想象中一样是个鬼地方。也罢,如果能让我尽兴而归,本大爷也不介意来个火山一日游啊!”一口饮尽由公会提供的冷饮,男子随手把空罐甩至身后,继而精神百倍地作出了一个无比强壮的姿势,豪迈地大踏步向火山里进发了。
  “嘿嘿,大将军也好,刀的达者也好,等着本大爷好好教导你武道的真意吧!”

  手搭凉棚,席地而坐,远远眺望着山腹另一端的蓝白色移动体,男子摸了摸鼻尖,喃喃自语道:“这家伙,与其说是只大螃蟹,倒不如说是寄居蟹更贴切啊……背上的角龙头骨中间那根长长的尖刺,看起来锋利得紧啊。要注意躲开那玩意儿才行。嗯,就这么办吧!”说着,便站起身来,一手随意拍了拍铠甲,一手搭上了刀柄。
  并没有像他的许多武道同仕一般,一边自诩豪迈地大叫,一边冲上前去与人拼斗,男子移动起来虽然速度极快,却更注重移动间的无声无息。这时的他,看起来才更像一个老练的猎人,而非在武人间也算粗鲁的莽汉。
  在注意对手动向的同时,悄然移动到它背后。远观还没有太直观的印象,近看却很容易被这样一个庞大的异形怪物的气势给吓倒。蓝色的节肢甲壳,如同异界生物般的模样,配上多足双螯的造型,辅以背上可怖无比的角龙头骨,简直是无可争议的孩童噩梦首选,却无法令他产生丝毫动摇。
  在握上刀柄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感受到丝毫的焦躁与浮夸。一切只为切断面前的阻碍而存在,没有什么是无法想象的。畏惧为何,止步为何,尽皆虚妄。仅仅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全力以赴,不作他想。

  镰蟹背上沾染上种种脏污却依旧坚实,又久经高温考验的角龙头骨,显然不是一个很好下刀的地方。哪怕他不爱惜手中的刀子,能否真的一刀两断,也着实是个问题。所以,他挑选了最为合适,也能造成最佳战果的地方——节足的关节处。
  “呵——啊!给我断!”随着他一声怒喝,刀从鞘中闪电般弹出,划过一段新月般的美丽弧线,硬生生斩在了镰蟹左后足的关节处。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可敬的大将军,似是在最后时刻感觉到了什么,左后足一伸一弹,以最坚实的骨质部分撞上了刀侧,令这志在必得的一刀落了空。
  受到这一击的牵连,男子难以拿捏住自己的立位,身体随着刀像左前方偏移。虽然他及时收住了冲势,但早先因偷袭建立起来的一丝先手优势,在镰蟹值得大声赞叹的机敏反应下,反而落入被动中了。
  颇有些得势不饶人的架势,双镰的大将军向左猛然一个旋身,双镰同时划过男子腰部的高度,若非他能及时收住刀势,直接向后一跃,恐怕他的上半身只能在火葬场与下半身再会了。
  然而,大将军一连串的攻势还未结束。它趁着转身挥舞镰刃的功夫,已经由背对男子,转为了直面他的状态。正面看去,最可怖的不是它不断动弹着的口器,也不是那两根如同触须般的眼睛,而是仅仅感受挥过的风,就能知道有多锋利的狭长螯刃。这对可怖的螯肢,如今正耀武扬威地冲男子挥舞着。
  “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眼见它正面对着自己,男子却没有动摇,反而双眼紧盯着它的脚步,而不是选择率先发动攻击。大将军没有理会它的对手作何感想,一气猛冲过来,用拥抱般的姿势,猛力交叉双镰。
  面对这样大范围,且速度极快的攻击,选择跃起毫无生存可能,而手中的刀也决定了他没办法同时抵挡住两边的挥击。这时,他决定一个翻滚,从敌人的下腹突破。“可恶的家伙,给你点颜色瞧瞧!”在顺利闪过对手的攻击,同时躲过了镰蟹猛然下挫的身子后,男子反身撩起太刀,自下盘给镰蟹狠狠来了一下。但因为发力的时机并不合适,攻击点也太过牢固,这一下仅仅只是在对手的甲壳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白痕。
  再度摸了摸鼻尖,男子突然笑了起来。“我的好妹妹,还真是给我寻了个不错的对手呢。别着急,只是刚刚热身而已。好戏——这才要上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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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24回】博弈·凛冽·永恒冻土

  眼前的巨大镰蟹,一边无声嘶嚎着,一边愤怒地急转过身。在尚未看清身后目标的情况下,它便急不可耐得猛力挥动镰刃下击。两柄宛如对刃般的长螯,直直插入土中,灼热的火山土,因这一击而四散纷飞,却丝毫没有沾染到男子的身上。
  早在蟹螯临近之前,他就已经跟随着镰蟹转身的动作而动。悄然贴近着它右侧的两足,却又小心不被高速移动着的它碰到,这是一场自大胆与细密之间取得平衡的博弈。
  虽然自信,但男子并非蠢笨之辈。面对体型、力量、速度皆凌驾于水平值之上,远超自己的对手,只有不断保持先动,才能令自己成为最后的赢家。正面相抗,绝无胜算。
  在顺时针猛转的势子中,大将军却突然间停转了。面对急转直下的事态,男子只能紧跟着停止了侧移。
  “这到底是……”还未等他想完,眼前的狡猾怪物,以比原先更快的速度开始了逆时针急转。“嗤,隐藏了实力么……”差点被急动而来的节足迎面撞上鼻梁,男子不及细想,身体紧随反射神经而动,反手拿捏住刀柄,转而往后急退。
  而后,他便迎来了第二次急停。
  “痛……痛痛痛痛,混账家伙,后脑勺会疼啊!”一边痛哼着,一边摸着后脑勺,脑袋撞到镰蟹右前足的男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
  火山的大将军,那似乎如同全身甲胄一般坚不可摧的右前足,给了他开战一来第一次痛击的致命肢体,如今正慢慢映入他展起的眼帘之中。
  “哦,这可不就是,绝对不能胜的正面相对了吗?”

  真像啊,现在的状况。
  与数年前的那一次一样。
  那是在一个凛冽寒风终年不断,如同刀削斧劈一般凿出的,自永恒冻土时代就不曾改变过的地方。
  极北雪山,极寒之地。
  宛如面对那拥有一如雪地般洁白的表皮,却刀斧不伤,比任何铠甲都更有韧性的可怖龙类。
  那一次,是还在父亲大人的指导之下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与妹妹一道,偷偷溜去雪山,遭遇到的可怖的强敌。
  绝对,不能正面面对它,同样也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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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25回】僭越·出发·大约

  那还是,在我足以被称得上是“小孩子”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一次,尚在舞象之年的我,与及笄之年的妹妹,相约一道跑到雪山的村子里泡温泉。
  冰冷的雪花,纷纷扬扬自白洁无瑕的天空撒落下来,与惬意地趴在池边享受着温暖的我们相触,带来了两极撕扯般妙不可言的感受。
  大约是被升腾的蒸汽迷糊了大脑,身为猎人与武道修行者都尚未纯熟的我们,决定趁夜偷偷爬上雪山游戏,顺道见识、甚至猎杀些白速龙。
  我们认定,这一定是能被父亲大人承认的壮举,是会被表扬与奖励的勇敢者的游戏。
  因这无谋而又妄自尊大的决定,我们向着那名为雪山,实为狩猎与被狩猎场的洁白所在出发了。

  初来雪山的我们,从最初的高兴劲儿过去以后,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带有攻击性的怪物并不那么多见,而温驯如同家畜的雪域猛犸,又让我们提不起多少兴致动用各自为之自豪的武艺。
  在被沉默包裹的氛围中,颇有些消沉的意味,妹妹到是先开了口。
  “我说,笨蛋哥哥,你就不觉得……有点冷么?”妹妹的语气有些不复先前的明快,到是让我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安。
  “啊,没事的,如果怕黑你就直说好了,做哥哥的可不会笑话你。还有,我可不是笨蛋,傻瓜胆小鬼妹妹。”我用着壮胆似的豪语回敬到。当然,也许只有我觉得是豪语。
  果不其然,妹妹听到我的话,变得有些气恼起来。她双手攥拳,像龙一样对我喷吐着热气,一边说道:“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啊!因为偷跑出来的关系,连热饮都没有带够。万一、万一冻死在雪山上,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闻言,我也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但言语上可不能因此而示弱。“如果你怕了的话,就一个人回去好了。等到我完成这次大冒险,带着象征胜利的战利品回来,就让我好好笑话你的胆小如鼠吧!”说着,我还哈哈笑了起来。
  但这笑声,却即刻便被打断了。
  “什么呀……这是……”
  眼前的褐色怪物,有着锐利如矛般曲意争先的对牙,粗豪的毛发洋洋洒洒披满全身,简直如同披甲的双熗武士一般,令人敬畏而又不得不退避三舍。
  “只是野猪而已。”我瞥了一眼妹妹。她正瑟缩在我背后,不知是因寒冷还是害怕,拉扯着我铠甲的双手,略微有些颤抖。“不过是头随处可见的寻常怪物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吧。”
  “才不是害怕了呢,只是天气太冷了,身体有些冻僵了,怕待会儿躲闪不及,在搓手而已。”我那要强的妹妹,因我的言语中刻意带上的轻蔑语气,而激烈得抗辩起来。
  说不怕,是假的。
  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怪物了,但在野外的实战,这是真真切切的第一回。对手又是这样一个“实力派”的怪物,并非依靠兽多势众,而是仰赖它从出生起便锻炼至今的强壮体魄与锋锐武器。就这一点来说,我们还真相像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再度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啊,不许笑话我……啊,它冲过来了!”抱怨声一瞬间转为了一声压抑着的尖声叫喊。
  “老样子,我左你右,快闪!”一边喊着,一边向左扑出。能感觉到一阵猛烈的风从身侧刮过,打在我右脸颊上,像是钝刀子划过一样,令我的右眼微微一闭,却不影响我睁着一只眼挥出尚在鞘里的太刀。
  “呵——啊!”
  随着“噗”、“噗”两声利刃入肉的声响,野猪粗壮的前腿齐齐向前一曲,就这样以跪姿向前猛滑过去。
  我冲不远处惊魂未定的妹妹竖起了大拇指,笑得合不拢嘴。“不愧是我的好妹妹,这不是和平时训练一样,配合默契嘛!”
  “少来了,只是你一个人肯定办不到,所以才帮你一把的。”同样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的妹妹,还是如平常一样口不应心。
  虽然还想再逗她几句,但情形却容不得我再多开口。几乎能感觉到先前的锋利顶着我的腰眼,来不及转身,我便就地一滚,用难看的姿势逃得一命。
  单膝尚跪在雪地里,感受着头面沾上的冰凉雪粒,未及转身,我便准备将刀从刀鞘里二度拔出。
  然而,刀没能拔出来,我就已经彻底怔住了。
  本应在身后喷吐着浊气,用结实的蹄子铲着雪预备起跑的野猪,居然消失在了视野里。
  这是不可能的事,野猪又没生翅膀,怎么可能突然消失不见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抬起了头。
  “啊——!”这一次,妹妹的尖叫没能压抑住,随着雪山凌冽的风,飘散在狭窄的峰峦间。
  那是怎样一头怪物啊。除了“真正的怪物”,我甚至想不到任何其他的词汇来形容这样诡异的生物。
  曾经与我们为难,被我们在左右前腿各留了一道创口的野猪,连挣扎都没有可能的,就这样被眼前这“真正的怪物”吞下肚去了。
  完完整整、一丝不留地吞了下去。
  透过如同白色橡胶软管一般的颈部,能看到依旧抽搐着的野猪慢慢沿着血管、肌肉组织下行,一路进入了消化系统的下一个中转站。
  而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手脚冰凉地看着。

  僭越了。
  没有哪一刻更能让我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这里不是属于我可以肆意嬉闹的领域,更不是我所能应付得了的层级。
  绝对不是对手,能够感受到那样一个怪物在散发出如此的气息。
  我们明白,至今为止我们获得的武道真义,在于不断攀登。
  然而,眼前的并不是一座如今的我们所能攀上的高峰,而是不学会飞行就只能仰望的高空浮岛。
  带着哪怕淋在雪中依旧满布的冷汗,我们静待着眼前的恐怖,完成它名为进食的恶毒仪式。
Yuehuaye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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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一个的小故事呢 蛮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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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26回】直面·嘴唇·气息

  披着雪白外衣的恶魔,在吞食完了自然供给它的美味的一餐之后,咂了下嘴,好像还没有吃够的饥汉一般。
  我们却被它可怖的样子惊得呆住,全然不知是走是留。
  它摇晃一下脑袋——那个除却能开阖,完全看不出与脖颈的区别的器官——颇有些意外地伸缩起脖子,好像全然没有发觉就在一边的我们。
  “我说……我们慢慢地后退,趁它还没发现我们,快点逃下山去吧。”我悄无声息地冲妹妹说道。此时此景,我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只怕任何过大的动作都会惊扰到,那个看不见眼睛的捕猎者。
  虽然没有听到回话,但我能感觉到身侧的妹妹缓慢而又轻柔地点了点头,其中的无助,如果不是朝夕相处的我,是几乎无法体会到的。
  被她的情绪感染——至今我也不愿意承认,那次我同样感受到了无助与绝望,只认为是妹妹在侧而拖累了我,不然我一定会拼死与其一斗的——我们一道,用哪怕偷食父亲大人珍藏美酒时都未曾有过的谨小慎微,微不可查地向后倒退着行去。
  但是,没有用。
  无论它是听到了我们的声响,还是嗅到了我们的气息,还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磁场、静电之类的原因而感应到了我们的存在,总之,它的脖子突然停止了仿佛嗅闻气味般的伸缩,转而一下子直面我们所在之处。
  “快、快跑啊!”我一把拉住妹妹的手,猛地转身向后冲去。不愧是我的妹妹,虽然紧张到了极点,但几乎用与我相同的反应速度猛然后撤。
  可我们面对的是龙类,而且是长着翅膀的龙。
  哪怕它飞得再低,飞行速度再慢,但它毫无疑义地飞起来了。
  而且,以无法逆转的优势,转瞬之间便追上了我们,继而嚣叫着,降落到我们面前。
  别提挡住我们的去路了,光是它降落在地上是带来的风压,就将我们吹得不得不压低重心,以免沦为滚地葫芦,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没办法了,哥哥,我们和它拼命吧。”面对如此危局,反而是妹妹先镇定了下来。她解下背在身后的薙刀,轻轻擦了一下刀刃的刃口。
  我即刻便懂了她的意思。“好……老样子,我左你右,你绕到它背后去,我们两面夹攻。”我冲她点了点头,虽然没有镜子,但我想我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是下定决心的坚定,与慢慢攀上心头的勇气。因为在妹妹眼中映射出的,是相同的光。
  时间并没有留给我们相互激励的余裕。站定双足,带翼的前肢左右撑开,冲我们发出了一声如悲鸣般,叫人心生痛苦的吼声。它的口器猛地张开,好像蛇类可以脱臼的下颚般翻出夸张的角度。透过内里红色的嘴唇,可以看到上下各有一排三角形、锐利如钉的恐怖龙齿,以及齿间残留着的,散发出可以想见的腐臭气息的细碎尸肉。
  无暇多看,强忍着那冲击鼓膜,让人身体发僵的声音,与令人反胃的情景,我勉力往左一滚,来到了它左手身侧。
  它吼完之后,便急不可待地想要转向我,却在顿了一下之后,转而往反方向行去了。
  我心知一定是妹妹在它身后动手了。虽然下刀没有我的力度强,但她出刀一向是比我更为精准,也更加迅捷的。
  在佩服她平日锻炼成果的同时,我也闪电般拔出了太刀,对准它看似一砍既破的翅膀猛力下斩。
  没问题,一定可以的。两人交互吸引它的注意,让它前后无法兼顾,疲于奔命,在训练场时,我们曾多次以这样默契的配合击败实力强过我们的怪物。这次也不会例外吧,哪怕无法击杀它,让它乖乖回去睡觉,也可以让我们逃过这次危局。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这志在必得的一刀,居然被轻而易举地弹开了。完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的迹象,就这样被薄薄的翅翼弹开了。刀,被高高抛向的空中,划过的弧线几乎令我拿捏不住刀柄,整个人完全向后倒去。
  我完成了两个目的中的一个,即吸引它的注意,让它转而向我进攻。但我却陷入了巨大危机之中。
  就这样,我坐倒在地上,面对它带着怒火咬向我的口器。
忘却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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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27回】灼烤·逆打·梦境

  面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他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
  慌乱或是急躁,都没有办法帮助他脱离危险,那何不静下心来呢?
  说来如此简单,但对平日里喧嚣吵闹的他,一定是极难办到的事吧?
  事实上,真正了解他的人,都不会这么想。
  自负也好,急躁也罢,都只是他希望表现出来的一面而已。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表现的比任何人都沉静,也更能谨守内心。
  一如此刻,对上这早已有过预料的攻击。
  早在他最初看到这头怪龙吞食野猪的时候,就曾有过疑虑。它攀在岩壁上颇高的位置,却能一击即中,想来一定是有能突然增加攻击距离的手段的。
  一边提防着它用同样的技巧攻击自己,一边紧攥着手里的刀试图起身,他的眼前骤然一亮。
  那怪龙摆出了前所未见的姿态。它将它那极长,并时时伸展开来的脖颈死命回缩,继而大力弹跃而出。仿佛经过高度挤压过后突然松手的弹簧,它大张着嘴,像箭一样猛地朝他咬来。
  如要直接硬挡,且不论体格差距,单单只是仓促招架对手蓄意而为的一击,便殊为不智。何况他现下尚未站起,更遑论在雪地中挥刀立足不稳,因而只能选择躲避。
  在双脚尚未站起的时候,除却可能避之不及的翻滚,要如何才能躲开这致死一击呢?
  强自撑入雪中的刀刃,给出了答案。
  恍若撑杆跳的一跃,急急避过了怪龙自以为一击中的,而猛然右甩的咬击,又在它左甩逆打之时悄然踢在脑侧。虽然根本无法给它带来一丝一毫的损伤,但他因势导利,成功使自己脱困,且跃至了怪龙的左前侧。
  迅速起身握紧带离雪地的刀,却见它四肢紧贴地面——不,不止是四肢,连它那奇形怪状的尾巴,也如同吸盘一般,牢牢吸附在地面上。
  浑身散发出刺眼蓝光的龙,带给他一种极为糟糕的预感。
  “别去攻击它!”他忙出声警告。
  在场他所知道的生物体只有三个,一者是他自己,一者是眼前发出蓝光的怪物,还有一个是他的妹妹。他要警告的对象自然不会是自己,更不会是眼前的敌对者,剩下的就只有身在怪物后侧,目不可及的妹妹了。
  但是,那声警告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随着薙刀固执地斩落,几乎肉眼可辨的细小电芒蔓延至她的双手,转而遍布全身。被强力的电流击中,她整个人回转着,弹飞了出去,连手中的薙刀都拿捏不住,一并回旋着倒飞而去。倒在雪地上的人体,兀自不断抽搐着,痉挛着,全然无法自控。
  “可恶……”咬紧牙关,不顾齿间因牙龈承受过大压力而溢出的些许血丝。哪怕攻击全然无效,他也如本能反应般,在电击结束前积蓄起了继续攻击的体力。
  纵使没有办法伤到对手,也要让它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我是哥哥——他这样想着——哪怕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好妹妹,不因我一时兴起的蠢主意,而断送了性命!
  如果大胆猜测的话,对手在发出这样具有可怕威力的一击之后——倘使没有看到贸然攻击的后果,单单只看准备需要花费的时间也能一窥一二了——应该是有着一小段无法自由移动的时间的。至少,在它尾巴的吸盘收回来以前,一定是没有办法随意转身的。
  抢在这以前,在它身上的蓝光渐渐消失以后,不敢大意的他,先是抛出了剥皮用的猎人短刀。在看到短刀虽然被弹飞了一小段距离,但刀刃上并没有带上电弧之后,他蓄力良久的一记突刺,直直刺向了怪龙。
  他的刀尖,正对着怪龙脖颈与肩胛交界的位置。毫无疑义的,他的刀被远远弹开了,分毫没有伤到怪龙。
  但,仅仅只是他的刀。他自己在受到反作用力冲击之前,便已经撤手,转而抄起地上的猎人短刀。右手攀上怪龙的脖子,左手倒持着短刀,向着先前刺中的部位反手一划。得益于短刀本身的锋锐,他竟成功在怪龙白洁的肌理上开出了一道血萦萦的伤口。
  在划开怪龙表皮的瞬间,他仿佛听到手中的短刀正发出颤抖的蜂鸣声,就好像成功狩猎归来的猎人们的庆功宴上,尽情干杯的瞬间。
  许多年后,哪怕他遭遇到更为艰险的搏斗,更加出色的挥斩,最难以忘怀的,却始终是这虽为短匕,却重逾千钧的一划。
  来不及欣喜,他仅仅做到将短刀往创口内推送了寸许,便被身下发出痛嘶的怪物猛地甩开身去。
  原本在他的预计中,能料到怪龙的反应一定是极端猛烈的。他可以趁着它摇晃脑袋的时候,顺势跃下,在触碰到地面时以翻滚动作来卸开飞甩的力道,继而回到弹飞的太刀身边。
  他推算得很好,但有一点却料错了。
  他们之间,有着太过巨大的实力差。哪怕他能预判怪物的动作,却没办法令自己也能跟上那样可怕的速度,卸开对他来说太过苛刻的力量。
  他并不是自己跃下龙身的,而是因无法抓握滑腻的表皮而被直接甩下去的。当他尚在半空中的时候,反弹回来的龙首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如同被戴上拳击手套的拳击手狠命击打了一下,令他完全闭过气去。
  以扯线木偶般的姿态,摔在雪地里的他,浑身的骨骼仿佛约好一齐散架一般,疼痛的灼烤叫他连尾指都难以动弹。先前那明快的一刀,直如在梦境里挥出的,甚至令他产生了“是否还能再次挥刀”的错觉。
  他露出了难看的苦笑,却又因这表情牵动的痛处,转而皱起了眉头。
  已经……没办法了么……  面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他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
  慌乱或是急躁,都没有办法帮助他脱离危险,那何不静下心来呢?
  说来如此简单,但对平日里喧嚣吵闹的他,一定是极难办到的事吧?
  事实上,真正了解他的人,都不会这么想。
  自负也好,急躁也罢,都只是他希望表现出来的一面而已。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表现的比任何人都沉静,也更能谨守内心。
  一如此刻,对上这早已有过预料的攻击。
  早在他最初看到这头怪龙吞食野猪的时候,就曾有过疑虑。它攀在岩壁上颇高的位置,却能一击即中,想来一定是有能突然增加攻击距离的手段的。
  一边提防着它用同样的技巧攻击自己,一边紧攥着手里的刀试图起身,他的眼前骤然一亮。
  那怪龙摆出了前所未见的姿态。它将它那极长,并时时伸展开来的脖颈死命回缩,继而大力弹跃而出。仿佛经过高度挤压过后突然松手的弹簧,它大张着嘴,像箭一样猛地朝他咬来。
  如要直接硬挡,且不论体格差距,单单只是仓促招架对手蓄意而为的一击,便殊为不智。何况他现下尚未站起,更遑论在雪地中挥刀立足不稳,因而只能选择躲避。
  在双脚尚未站起的时候,除却可能避之不及的翻滚,要如何才能躲开这致死一击呢?
  强自撑入雪中的刀刃,给出了答案。
  恍若撑杆跳的一跃,急急避过了怪龙自以为一击中的,而猛然右甩的咬击,又在它左甩逆打之时悄然踢在脑侧。虽然根本无法给它带来一丝一毫的损伤,但他因势导利,成功使自己脱困,且跃至了怪龙的左前侧。
  迅速起身握紧带离雪地的刀,却见它四肢紧贴地面——不,不止是四肢,连它那奇形怪状的尾巴,也如同吸盘一般,牢牢吸附在地面上。
  浑身散发出刺眼蓝光的龙,带给他一种极为糟糕的预感。
  “别去攻击它!”他忙出声警告。
  在场他所知道的生物体只有三个,一者是他自己,一者是眼前发出蓝光的怪物,还有一个是他的妹妹。他要警告的对象自然不会是自己,更不会是眼前的敌对者,剩下的就只有身在怪物后侧,目不可及的妹妹了。
  但是,那声警告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随着薙刀固执地斩落,几乎肉眼可辨的细小电芒蔓延至她的双手,转而遍布全身。被强力的电流击中,她整个人回转着,弹飞了出去,连手中的薙刀都拿捏不住,一并回旋着倒飞而去。倒在雪地上的人体,兀自不断抽搐着,痉挛着,全然无法自控。
  “可恶……”咬紧牙关,不顾齿间因牙龈承受过大压力而溢出的些许血丝。哪怕攻击全然无效,他也如本能反应般,在电击结束前积蓄起了继续攻击的体力。
  纵使没有办法伤到对手,也要让它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我是哥哥——他这样想着——哪怕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好妹妹,不因我一时兴起的蠢主意,而断送了性命!
  如果大胆猜测的话,对手在发出这样具有可怕威力的一击之后——倘使没有看到贸然攻击的后果,单单只看准备需要花费的时间也能一窥一二了——应该是有着一小段无法自由移动的时间的。至少,在它尾巴的吸盘收回来以前,一定是没有办法随意转身的。
  抢在这以前,在它身上的蓝光渐渐消失以后,不敢大意的他,先是抛出了剥皮用的猎人短刀。在看到短刀虽然被弹飞了一小段距离,但刀刃上并没有带上电弧之后,他蓄力良久的一记突刺,直直刺向了怪龙。
  他的刀尖,正对着怪龙脖颈与肩胛交界的位置。毫无疑义的,他的刀被远远弹开了,分毫没有伤到怪龙。
  但,仅仅只是他的刀。他自己在受到反作用力冲击之前,便已经撤手,转而抄起地上的猎人短刀。右手攀上怪龙的脖子,左手倒持着短刀,向着先前刺中的部位反手一划。得益于短刀本身的锋锐,他竟成功在怪龙白洁的肌理上开出了一道血萦萦的伤口。
  在划开怪龙表皮的瞬间,他仿佛听到手中的短刀正发出颤抖的蜂鸣声,就好像成功狩猎归来的猎人们的庆功宴上,尽情干杯的瞬间。
  许多年后,哪怕他遭遇到更为艰险的搏斗,更加出色的挥斩,最难以忘怀的,却始终是这虽为短匕,却重逾千钧的一划。
  来不及欣喜,他仅仅做到将短刀往创口内推送了寸许,便被身下发出痛嘶的怪物猛地甩开身去。
  原本在他的预计中,能料到怪龙的反应一定是极端猛烈的。他可以趁着它摇晃脑袋的时候,顺势跃下,在触碰到地面时以翻滚动作来卸开飞甩的力道,继而回到弹飞的太刀身边。
  他推算得很好,但有一点却料错了。
  他们之间,有着太过巨大的实力差。哪怕他能预判怪物的动作,却没办法令自己也能跟上那样可怕的速度,卸开对他来说太过苛刻的力量。
  他并不是自己跃下龙身的,而是因无法抓握滑腻的表皮而被直接甩下去的。当他尚在半空中的时候,反弹回来的龙首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如同被戴上拳击手套的拳击手狠命击打了一下,令他完全闭过气去。
  以扯线木偶般的姿态,摔在雪地里的他,浑身的骨骼仿佛约好一齐散架一般,疼痛的灼烤叫他连尾指都难以动弹。先前那明快的一刀,直如在梦境里挥出的,甚至令他产生了“是否还能再次挥刀”的错觉。
  他露出了难看的苦笑,却又因这表情牵动的痛处,转而皱起了眉头。
  已经……没办法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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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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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28回】盎然·嗜血·永恒

  茫茫然睁开的我的眼,透过半开闭着的眼睑,能在一片沉静中看到那怪物伏在身前。它再度四肢着地,将尾巴变成大大的吸盘,紧贴于地。
  我将成为蔚蓝电光下的另一个牺牲品吧。我想是的,如果没有办法抵抗的话。锻炼数年,结局却是迎来窝囊的死,很不甘心呀。
  讨厌自己的无能,讨厌束手无策,讨厌死之将至。
  默默看着怪物口中吐露蓝光,准备张口的我,接收到了如同呼啸般的子弹破空声,划开了耳中仿佛永恒不变的寂静。
  并非我的幻听,在那令我一下子振作起来的啸音之后,传来的是切实的子弹入肉之声。如同嗜血凶兽的无情噬咬,子弹在怪龙脖颈中爆了开来,转而涌出连周遭寒冷空气都为之一颤的灼热火焰。
  真的,好像烟火一样美丽啊。哪怕是如此单一的色彩,在救了我一命后,也让我产生了如此这般的感叹。
  我兴致盎然地看着那龙,看它徒劳无功地左右回转脑袋,寻找恶意攻击着它的熗弹由来。哪怕并非出自我手,能给它带来些许不快的事,也能令我感到由衷而来的报复般的快感。
  陡然,那怪物怔了一下,转而直视着它身后高处的什么地方。
  伴着它一道吃力抬头的我,入眼所见的,是一个半卧于雪峰高处的,影影绰绰的人形。透过风雪,勉强能够分辨是个身着村中人常穿的御寒衣物的人,手里还拿着烧火棍一类的武器吧。
  无端地,我微笑了起来。不知为何,那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影,竟能给我带来心安的感觉。或许单单只是认知到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在帮自己的关系吧。
忘却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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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29回】常规·嘤咛一声·美足

  “醒过来……快醒过来吧……”
  有谁,在拍打着我的脸颊。脸上接触到的触感,不再是冰冷的雪花,也不像是地上硌人的冰粒,而是温暖又干燥的棉布匹。
  “喂,在这儿睡觉的话,可是会着凉的哦。”
  我听到了一个略带着笑意的女声,在试图唤醒我的记忆。
  “笨蛋妹妹,别吓哥哥啊,再这样躺在地上装睡,下次我偷溜出来玩,就不带你一道了!”
  虽然感到很累,身体也很疲惫,但为了回应这个声音,我还是努力醒转过来。

  嘤咛一声,躺在地上的女孩儿终于睁开了眼。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位戴着奇怪防寒帽的女性的脸。
  是从未见过的人呢,她呆呆地想道。
  “没事吧,脑袋没有被电傻吧?”在她身边,有个男孩正焦急地上窜下跳。见她转而看向他,他伸出食指指着自己,问道:“还记得我是谁么?”
  回答他的,是女孩儿自下而上挑起的剃刀刀柄。“笨蛋老哥!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我第一次知道休克是什么感觉!”
  “痛痛痛痛痛……混蛋,我可是有拼了命在救你啊,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么?好痛!”一手捂着下巴,一手指着无视他的暴跳如雷,站起来拍着衣服的妹妹,男孩有些泪眼盈眶,却不知是因为太疼还是气急攻心的缘故。
  他的妹妹略微检查了一下身体,从他们点点头,表示行动无碍,而后扯过哥哥的领子,转到一边问道:“这位姐姐是谁呀?”
  “额……是她路过救了我们。别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啊,她就是用边上那杆猎筒赶跑了那头怪龙的。”他摊着手向妹妹解释道。
  “是这样啊。”妹妹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她戴着的帽子。那帽尾似乎显得略有些大了,而且给人一种接缝处没有做好的感觉。
  “谢谢你救了我们。”妹妹拉过无知无觉的哥哥,一道冲女子一鞠躬,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女子闻言,笑着转过身说:“没关系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说起来,这也和我有些关系的。”
  “唉?”
  “是这样的,我是这山下村子里的专属猎人,专门帮人家解决一些雪山相关的任务。这次上山来,就是为了村里的训练场找寻电龙幼崽的。”说着,她将帽子从头上脱了下来,洒下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喏,就是这个家伙了。”她指着一只死命咬着帽子,一声不吭的小家伙说道。
  两人凑上前去。眼前倔强的小家伙,确实是一副微缩版的怪龙的模样,与它的父辈一般无二。只是原本看起来柔韧无比的表皮,在这小家伙身上看来,却是柔弱无比,好像一点击破。
  “说起来,这家伙叫电龙么?”两个未来的猎人颇有些好奇的样子。
  “怎么,进来雪山之前,没有看过《那些危险怪物·雪山篇》么?这家伙可是最阴险不过的了,需要好好警戒呢。”说着,手持猎筒的女子重新戴上帽子,好像大姐姐一样揉了揉眼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还是说,上课的时候开小差了呢?嗯?”
  “其实,我们是偷……唔,干嘛踩我!”话未说完,哥哥就被妹妹一脚把下面的话踩回去了。
  “我知道了。那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虎毒不食子,就叫我虎毒姐姐就好了。你们呢,两个勇敢又调皮的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我叫痛悔心中,她叫痛悔最初。我才不是小家伙呢!”
  “我叫痛悔最初,那个笨蛋叫痛悔心中,是我勇敢他调皮!”
  两人同时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指着对方吵嚷道。
  “痛悔家的人啊。你们的父亲,是不是那位有名的剑术大师?难怪了,武器都不是常规品。”不食子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两人的刀具。
  “好了,既然任务也完成了,我这就带你们下山吧。下次记得好好研习好怪物习性,不然遇上各种麻烦的属性攻击,哪怕身着完美足具,也不可能免疫任何伤害的。这次是电,下次是火,统统硬抗,盔甲斑驳。要记得这句口诀呀,哈哈,是我临时编的,如何?等回村子了,让姐姐来招待你们泡温泉吧!什么?出来的时候已经泡过了?没事没事,世界上最棒的享受,可就是品酒温泉了呀。不喝酒?这可不行,狩猎结束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杯才行……”随着声音渐远,原本应是两人的尸首被抬下山的画面,在记忆里被定格成了三个人结伴下山的温馨景象。

  回忆起令人感慨的过往,无助于面对眼前的危险。
  而如今,虽然只我一人面对险境,但在经历无数次真剑搏杀的历练之后,我已不复最初的稚嫩。
  眼前的螯肢无论多么坚固,我也信我手中的刀。
  这柄继承自身为曾经的匠的母亲的刀——嚣笑。
  我会以这柄不断锋利自身、坚韧自身的刀为踏,步上真正无往不利的剑道的。
忘却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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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30回】苦厄·木桩·招架

  “对面的螃蟹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眼前扛着刀满地乱窜的,正是我们所熟识的少年——痛悔心中——的成人版。由他略带轻佻的歌声中,我们可以想见,他依旧是那个如少年时那般不识愁滋味的笨蛋。
  “哦哦哦哦——”心中猛然蹿出,以毫厘之差避开的巨型狭长蟹螯,是属于与他正进行着如同交谊舞般,你进我退的生死搏杀的对手,火山中可敬的大将军——镰蟹先生。
  眼见自己避开的攻击,是来自于镰蟹的右螯,心中迅速单手扒在上面,像把木桩一样荡到了镰蟹的右侧,而后用刀磕了一下蟹足,继续跑路。
  “快来追我呀,你这个傻大个!”充满讽意的讥笑声,不断从他嘴里传出。
  且不论大将军是否能听得懂他的话语,不过他的行为很显然令捉不到这条滑溜小鱼的镰蟹愤慨非常。他继续挥舞着双刃侧着身追了上去。
  轰隆。随着镰刃一记凶猛非常的轰击,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间或还伴随着心中君毫不留情地嘲笑。
  “你这家伙是只长蟹黄不长脑的么?”

  如今这种连跑带打的战术,是很少思考作战计划的心中,在痛定思痛以后定下的计策。
  在吃过大将军一记如同收割者般的死亡拥抱之后,他便转而开始旁敲侧击,利用火山特有的地形削弱对手的体力与战斗意志了。
  火山特有的产物,与火药岩混合在一起的燃石炭,遇到强大的外力冲击,便会因结构不稳而发生爆炸。
  虽然心中并不知道它们的作用原理是什么,但只要了解到它们值得在战斗中好好被利用一番就足够了。
  怪物中,有许多都是狡诈多智的。它们会采取欺骗、以多攻少、围点打援等多种战术,还有不少会利用天然的地形突袭。但眼前的这只蓝色大螃蟹,显然不在其列。
  可能是身体中绝大部分能量都供给了身体动能,它的智力程度着实堪忧,这一点正是心中有位欣赏,打算好好利用的地方。
  在受到爆炸刺激之后,愤怒的大将军并没有小心谨慎地避开那些障碍物,反而是愈发带劲的要将它们统统铲除殆尽。
  虽然消磨它战斗意志的目的没有达到,不过它的体力已经显而易见地下降了。你看,它都开始口吐白沫了呢。过不多时,一定无法招架心中的反攻了吧……
  不过,心中君,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它的速度,在一点一点加快么……?

  在奋力跃开,避过最近的一次爆炸侵袭之后,痛悔心中已是气喘吁吁了。
  “这家伙……体力……真充沛啊,呼……不行……再不反击……就快站不稳了。”擦着汗,心中已经决定好下一步的行动了。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体力下降得比敌人更快么?!
  “啊,忘记喝冷饮了……咕嘟咕嘟……”
  真是令人捏一把冷汗的粗心猎人呢。

  这场比斗,在两个无脑敌对者的互晒下限之下,已经演变成了苦厄对局中的长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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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31回】踉跄·棺材·伤痕

  滋拉,滋拉。
  这并不是水与电的碰撞,而是嚣笑划过大将军坚硬甲壳发出的声音。
  面前的将军镰蟹一个踉跄,脚步不稳,令心中发觉它已然体力下降,行动不便之后,他开始尝试对其进行攻击。
  并不是想象中轻描淡写的碰触,而是不动则以,一动则如狂风骤雨般的猛烈突袭,其势如怒风,其迅若奔雷,在将军镰蟹尚不及反应之时,便已身中数刀。
  但是,完全没有用。
  哪怕气势上完全压倒对手,哪怕招式上完全甩开对手,摆出一往无前架势的心中,却始终无法破开眼前的庞然大物那一身坚固无比的甲壳外衣。
  “真是讨厌啊,难道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能削弱它么……等等。”心中并非只是无脑进攻之人,他同样也会总结攻伐中得到的情报讯息,并进一步分析出能给他带来帮助的要素。
  寄生种一般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全身甲壳坚固无比。而身体脆弱柔软的部位,也会被小心翼翼地塞进坚硬的巨大甲壳或龙类头骨里。
  通常情况下,背后甲壳如果需要更替,在它重新找到合适的新外衣之前,都会躲藏好,避免自己在最孱弱无力的时候被敌人发现。
  “……也就是说,最强既是最弱!它对自己背后的一角龙头骨如此自信,从来不作防御,正好可以以此将它一举击溃!”
  镰蟹通常更喜欢平滑的贝类甲壳,而角龙头骨则是大名盾蟹的最爱。虽然痛悔心中并不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他与最初的区别,最初喜欢在狩猎前完成怪物的资料收集工作,而心中除了怪物的名字和曾经对敌的经验,基本只靠临场应变——但从眼前的镰蟹所背负的一角龙头骨,也能窥得一二。
  它的背甲,实在太新了。这里是火山,而经过烟熏火燎的小镰蟹的甲壳,通常都是被灰黑色晕染的,一眼就能看出经年之韵。但将军镰蟹的背甲却是新色宛然,就好像刚清洗完毕的出土文物,整体给他一种极为“新”的感觉。不止如此,上面不仅没有伤痕,连钻入土中触碰到岩石的划痕都极为少见。最为重要的一点,当他绕到敌人背后时,它明显表现出一种不适的感觉,好像大病初愈的病人,久躺病床之后,尚在运动复健期间,尝试与肢体磨合的意味。
  就让你最强的盾,成为埋葬你的棺材吧。心中在心中这样说道。
忘却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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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32回】刺穿·终焉·诀别

  拼着硬受了大将军一记足踏,心中再度以挑式起手,如同手持长杆挥毫泼墨,在镰蟹背甲上那竖出的一角龙角上连划数下。骨粉如风化般洒在风中,角上划痕接连不断,细看能分辨出这是首尾相连的一刀所致。
  虽然并不与身体神经相连,将军镰蟹依旧明显能感觉到受袭之力。它愤怒地往后急退,意图要让那尖锐的犄角直接在胆大妄为的来犯者身上戳个窟窿,若是成对穿之势那再好不过,让他像破烂的人偶一样好好在岩石里洗个澡,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土里,成为第一个闷死在自己手里的愚蠢猎人。
  在一阵如同大野猪王的猪突猛进之后,浑然不顾是否有将敌人挑落矛尖,而是恍若为弥补招式间破绽的剑道高手般,将保护自己的后手,留在了下一段行动之中。
  将军镰蟹,就这样在心中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心中愣了片刻,凑近一看,发觉地上的土有被大片翻掘过的痕迹。很显然,将军镰蟹是潜入了地下。
  心中的脸色,转而变得有些难看。他嗅了嗅空气,那本应萦绕在镰蟹身边的一丝丝微臭味,也被泛着硫磺味道的土层,层层叠叠完全掩盖了起来。
  而在这一刻,他做了一件事。
  他急忙转身向后奔去,却仅仅只是差之毫厘,躲过了大将军猛然突出土层的龙角。那锐利的角直直划过了他身侧的一片防具,将他向逃跑的方向狠狠撞了出去。
  纵然受到重击,但心中依然能在空中作出保护姿态,在落地时已能自己卸去大部分的力道。剩下来的劲力,也在起身继续奔跑前,咳出的一口带血丝的唾液中,化解殆尽。
  眼见从猎人转变为猎物的对手落荒而逃,大将军在欢欣鼓舞之余,再次选择了钻入地底。
  心中来到了一处土堆前。这被他称为“爆破岩”的,混有火药岩的高高岩石堆,是先前他多次利用的不稳定爆炸物。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选择远离土堆。将刀重归刀鞘,他手脚并用,奋力攀爬起了角度陡峭的岩层。
  在不足十秒之后,他已然双足站在了土层的顶端。纵然需要双平举方能勉强保持平衡,他却好像乐此不疲一般不肯下来。
  地下,传来了隆隆声,那正是他等待着的声音。
  将军镰蟹在地下,只能勉强确认他的所在,却无法了解到上面的地形地貌。在全然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它的背甲直直撞上了一碰既炸的爆炸物。
  心中并没有被火药爆炸的灼热气息烤焦。他在判断出大将军的大致出土时间,便已纵身起跳。虽然有一定程度上的延误,但他切实保证了这场爆炸没有直接作用在自己的身上。遮盖住全身的护甲,与遮挡着里面的臂甲,全都有效隔绝了火山特有的火毒。
  但他还是被这股爆炸传来的推力,进一步送入了空中。而相较之下,因背甲中的眼洞无法完全遮挡住弱点的镰蟹,受爆炸影响而停滞不前,侧着半边陷入土层,暂时无法自由行动,双方的距离差愈加地大了。
  痛悔心中在空中拔出了刀。这把长约四尺的刀,平日里保养得当,使得光可鉴人的刃面,泛出如水波般的光来。
  双手反持太刀,心中怒喝着落了下去。

  始终在与甲壳、头骨打交道的刀,此刻终于心满意足地饱饮了一番鲜血。
  纵使那血是如异形一般的蓝色血液,它却也并不如何挑食,只道是强者之血,便已足够了。
  刀是自一角龙头骨的右眼洞中穿过,继而完全刺穿将军镰蟹内里脆弱不堪的肉体的。
  这具连死后也狰狞可怖的龙类头骨,现如今在染血之后,却如同宝物蒙尘,也同样显露出灰败之色来,好似生命真就与那寄生之物紧密相联了。它与它的短暂相处,随着这场狩猎的结束,一道迎来了诀别的终焉。
  最终还是,猎人的胜利呢。
  真的是这样的吗?

  好凉快。
  是冰凉的水的感觉,还有柔软舒适的毛巾。
  真舒服呀,好想一直躺下去。
  唔……水……好渴。
  在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液之后,我才惊觉自己的喉咙已经灼痛到何种程度。
  休说唾液,连自己的躯体,都好像风干千年的木乃伊一般。每一个细胞、每一块肌体,都在极力诉说着对水的渴求。
  “好渴……”
  这是我在睁开眼后,最为真实的第一反应。
  在慢慢睁开的眼睛恢复视力之后,第一个印入眼帘的,便是被粗鲁地塞进手里的水杯。
  “喝吧,我亲爱的哥哥。”
  这是一个带着七分戏谑,两分无奈,还有一分疼惜的声音。
  “咕嘟,咕嘟……呼,谢谢你了,我的好妹妹。我睡了几天了?”我一口气喝完了水杯里的水,一边将杯子重新递给最初,一边向她问道。
  “是‘我昏迷了几天了’才是。”这次,她话音里满满都是不加遮掩的嘲讽。
  “别在意那些小事了。”我苦笑着摆了摆手。
  她这才肯安定下来。重新为我倒了一杯水后,她说道:“从你出任务开始,已经过了三天了。算起来了的话,应该是昏迷了两天半。幸好你命大,这段时间就安安稳稳好好养伤吧。艾露的急救费、医师的治疗费,都已经从你完成任务的赏金里扣除了。‘不过是头大螃蟹,我一只手就能搞定’,真会说大话呀。”
  “是、是,都是你老哥的错,下次一定带你去,可以了吧?让我再睡一会儿……”说完,我便蒙头睡去。
  “真是的,‘与怪物同归于尽的笨蛋猎人’的名号都传遍街了,我都不敢出门了……”被子外面,传来了关门的声音,与妹妹难以分辨的话音。
忘却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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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33回】晚餐·哗变·不可抗力

  猎人与兵士,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兵士不懂得猎人披甲持械,与超越人类想象,如山高、如海深的怪物相斗,是怎样一种难言的壮丽。绝望与希望交杂、失落与希冀相伴,共同谱写出一曲曲激荡人心的狩猎之歌。
  猎人同样也不懂得兵士整装待发,为国征战的荣耀。在战场上杀敌、为民众镇守边疆,都是远离猎人生活的故事,也仅仅只是故事而已。
  猎人的武器,永远都是为狩猎而在的。
  但当狩猎对象,由怪物转变为人时,猎人便也不再是人了。
  他们,变得更像是怪物了。

  若我不是在那天晚餐过后,与军人近距离直面,相信我可能一生都不会有那样的感叹。
  在我这样循规蹈矩的人看来,两者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类别,更别提产生什么交集了。
  如果有,也仅仅只是个别猎人酒后撒泼,被守城的士兵押回营地,看守至清醒——通常这样的工作也都由公会骑士们代劳了。
  如我一般的公会骑士。

  我的同僚们称我谜。
  因为我不知自何而来,不知何时而去。
  我的行踪飘忽不定,总在四处游荡,极少停留于一处。
  我已经不记得,那个曾经不见未来的我,哪怕分毫的记忆。
  在不知不觉之间,那已经成为了负累,无法带给我丝毫助益,因而被我全盘抛弃了。
  只因我见到了那人的弓。
  被我称为虎毒老师的那个人,与她的弓「山崩」。
  她是为人景仰的猎人们的英雄,曾经为各个街、城塞,数次击退隐然如不可抗力般,倾天而来的古龙种的侵袭,是公会无可替代的财富,也是无数猎人心中的精神支柱。
  她说,我是她见过的,最能以心持弓的人。
  因而,我留了下来,抛弃了过往的一切,全心全意随她习弓。

  突如其来的戒严,令猎人们措手不及。
  习惯了我行我素的强者们,在面对同类时并不是那样善于沟通——虽然通常他们也只用武器和道具与怪物联络感情。
  士兵们沉默着,用冰冷的铁盔与剑戟面对着我们。
  被禁足在各自的房间,无法沟通的我们,也用沉默维持着等待。
  在尝试过用哗变般的大声叫嚷与推推搡搡改变现状以后。
  “你——听说了么?”眼前这个一直以来在我面前豪爽无比的男子,如今却是有些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我知道,他并不是想问我知道些什么,而是想告诉我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似乎是被我的眼神所压迫,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虎毒小姐,在贝利克斯的街迎击老山龙的时候,不幸失踪,生死不明。如果没有其他街的猎人增援,那边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了。”
  “哦,然后呢。”
  他用奇异的眼神窥了我一眼,似乎是因我对这样爆炸性的消息不为所动而感到奇怪。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贝利克斯与我们城的城主是同胞兄弟。城主大人发话了,这个街的所有猎人,必须全部去那边增援,哪怕绑也要都绑过去。就算是实力不足,用人海也得把老山龙填掉。”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情报。”我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离开我的房间。

  在他走后,我有些怔怔的看着我手中的弓。
  这张名为射月女神的弓,弓身闪耀着如正午太阳般的金色光芒,又像是尚在熔炉中熔炼着的璀璨黄金。弦还未上,已能感受到张弓搭箭时扑面而来的锋锐印象。箭壶挂在墙上,里面并没有放上箭矢。专属于我的公会骑士装,正套在工整立于墙边的木质偶人身上。
  “一起走吧。”我平静地说道。
忘却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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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34回】爆破·断章·蝴蝶

  “一起走吧。”我平静地对眼前的人说道。
  其中一个人颇有些激动地按住我的肩膀,用纵然压低了分贝,却依旧能听出熊熊怒焰的声音说道:“告诉我,阿谜,这是在搞什么鬼?”
  在他身边坐着的女子,虽然同样面带疑容,还是将他的手从我肩头挪开。
  “谜,是和老师她们有关的事吗?”她同样以平静的口吻问道。
  “……是,虎毒老师在治退老山龙的时候,出现意外,现在下落不明。”
  “哪一位?”那声音,如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轻颤。
  “两位。”
  我的回应,打破了他们最后一丝希冀。
  男子反倒是镇静下来了。他抬起头面对着我,认真地说道:“你既然来找我们,一定是有了什么行动方案了。说吧,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做的?”
  我极难察觉地轻轻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想,组织狩猎团,亲身去贝利克斯的街,击退老山龙,再去寻找老师。请与我一道去吧。”
  “没问题!”“好的,我去准备道具补给,心中你去整理武器防具。十分钟以后,我们就能出发。”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他们的房间。

  “这么说,她们的这次行动,出了什么岔子?”听到这个轰动性的消息,眼前的男子丝毫不乱,就连擦拭蝴蝶标本的手,也没有半分停滞。
  “听说,是因为不食子老师的爆破阵,被人为提前引爆了。这一点导致老山龙行为失常,而后消息就中断了。”我将先前收集到的消息,一点一滴都告诉了他。
  或许其他人并不需要知道得太详细,但眼前这个人却是例外。
  他与我一样,都是虎毒老师的弟子。区别只在于,他在不食子老师门下学习机械弩与火药调配的相关知识,而我则在不识子老师的门下修习弓术。
  苦笑了一声,他停下了擦拭蝴蝶标本的手。将标本放置在床头柜上,他转而抬出了隐藏在床底的连装机械盒。
  “我和你一道去吧。对付那样山一样庞大的古龙种,远程武器远比刀熗剑戟更管用。”他这样说道。
  我开门的时候,他捋了下鬓发,能从露出的脸容上看到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别成为永恒的断章啊,我最尊敬的老师……”

  现在,狩猎团的成员已经齐聚。剩下来的事情,就是赶在贝利克斯陷落以前,尽力将从古时生存至今,等同于神明的生物赶走了。
忘却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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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35回】并行·照片·慵懒

  他们在午间十二时前,到达了贝利克斯的街。
  贝利克斯城,与他们所居的城不同,是一座依傍山势而建的,极其险要的要塞城。并非建在山顶上,而是如同为山披上铠甲一般,将山体整个嵌上了砖石,与城融为一体了。
  要到达城门口,必须沿着可容五辆马车并行的山坳口前行数里,两边具是陡峭且高不可攀的砖岩城墙,仅仅是静立于此,便能给人以威严而不可侵犯的肃穆印象。
  然而,这原本坚不可摧的城塞,如今却更像是古老照片中所能看到的古城遗迹,带着岁月侵蚀后留下满身创痕,慵懒的侧身躺着。可以看到两侧的城墙上,多带有大量摩擦、凹陷的痕迹,还带有些许如同被擎天巨爪拍击、抓抠过的创伤,在猎人看来,份外令人心惊。
  城墙上并没有人在瞭望,也没有人来过问他们的来意。他们仅仅只能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缄默而行。
忘却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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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36回】引开·沆瀣一气·驳回

  未进城,我们已经被拦了下来。
  城门上尚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凹痕,构成城门的木料也多有折损,断口露出了参差的毛边。
  老山龙却不见踪影,莫非是已经被治退,或是被什么人引开了么?我这样想着,却没有流露声色。
  在城门边上,多了一间专门接待外来者的小小木屋。这件临时搭建的屋子,与其说是用来接待什么人,到不如说是一种防范措施。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想要进贝利克斯?”眼前这名盔甲饱经风霜的兵士,虽然军姿不乱,但话语间明显透出不耐的味道。
  因我并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更重要的是不善言谈,路上的交际多是由面带和煦笑容的莱恩斯特完成的,这次也不例外。莱恩斯特是我师,虎毒不识子小姐的妹妹,虎毒不食子老师的弟子。平日里,常在道具使用方面给我各种有用的建议。
  “是这样的,我们来自贝利亚安的街,是结伴而来的狩猎团。听说了老山龙来袭的事情,希望为此出一份力,望能予以通行。”莱恩斯特并不在意兵士的态度,依旧故我地告知他我们的来历。
   “哦?是这样的吗?”兵士闻言,双手环胸冷笑了一声,“我倒觉得,你们更像是帝国派来的间谍!我城城主大人曾于前些时候向贝利亚安的城主大人求援,并已 于日前收到回音,说是会组织全部的优秀猎人共同前来,抵御『山移之灾』。老实招了吧,你们是不是与那时候潜入我城的混蛋们沆瀣一气的贼人?”
  这可真是一记晴天霹雳。在来之前,我并不曾收到过与此相关的信息,只道是不法猎人针对狩猎活动的破坏行为,未成想竟与城与城、国与国的政治交锋有关。
  莱恩斯特冲我摊了摊手,示意他已经尽力了,而后便交由我来处理。
   虽然手心有些汗渍,我却依然清了清嗓子。待那兵士转而看向我时,我对他说道:“我是这个狩猎团的领队。曾在贝利克斯领内三度迎击古龙种的虎毒老师,正是 我的恩师。同时,我也是贝利亚安猎人公会分会的现役公会骑士。于私于公,我都有理由来此,而并非如你所言,是要实行细作之事。这里是我等的身份证明。”
  那位兵士闻言,接过我递来的数片铭牌,看了看,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用略带探究的眼神盯着我看。而我也无心虚之意,同样面不改色地直视着他。
  片刻功夫,他突然舒了口气,说道:“那好,我就姑且信你们一回。这铭牌我先收下了。我会去向上司禀报,如果你们的入城申请没有被驳回的话,大概傍晚前就能住进旅店了。在这之前,先麻烦你们待在隔离营吧。威尔,给他们带路。”
  “是!长官。”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年轻兵士中的一位,闻言站直了身子,朝气蓬勃地回应道。
  就这样,我们在这位神情明显有些紧张,待我们不比通缉犯强多少的可敬兵士的带领下,暂且留在了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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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37回】背水一战·黯然·菜单

  “是这样,长官让我来带话给你们。说是……”那名名叫威尔的新兵敲了敲门,走进来对我们说道。
  还未及说完,他便被搭在肩上的手打断了。“长、长官?”威尔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来说吧。各位,让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真是有些失礼了。”先前那名接待他们的兵士,从威尔身后缓步踱入屋内,神色间依稀有些不自然。
  莱恩斯特冲他摆了摆手,说道:“这位长官,可是有什么回音了么?”言语间的期待,不言而喻。
  军官正了正脸色,说道:“我刚刚得到最新的情报。老山龙已经在日前,由贵师引至原本用来迎击它的砦了。她们将在那里,与老山龙背水一战。”
  闻言,原本萦绕在每个人身边凝重黯然的气氛,略微消散了些。莱恩斯特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么说,老师她们暂时没事了?太好了,请问,那个砦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儿,”军官在桌上摊开一张区域地图,上面用图样描绘出了贝利克斯附近的城、村与要塞,当然,还有他所指出的那座砦,“这座砦,本就是建在老山龙必经之路上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偏离了原本的迁徒路线,以至于我们只能匆匆发布任务,招集猎人对付它,并且要在不容损毁的宝贵的城门口迎击它。实在是太可恶了,那些捣鬼的家伙们。”言罢,军官生气地一拳锤在桌上。
  始终一言不发的痛悔最初开了口。“那,这张地图可以给我们吗?等我们完成了补给,就会直接赶往砦,参与老山龙的迎击行动的。”她微笑着对军官说道。
  “这……可以是可以,但上头并未批准你们的入城申请,因此只能将补给任务交托给我手下的士兵,由他们帮你们完成采购。请见谅”军官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
  痛悔最初点了点头,从包裹中掏出一张纸,说道:“没问题,这里是采购清单,给你们添麻烦了。”纸页上如菜单一般逐一列出了许多什物,在旁还标出了需要的分量或数量。
  “不麻烦,不麻烦,就是还要让你们等一段时间了。”军官讪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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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题故事038回】窒息·契约·洋洋洒洒

  如今,在我眼前展开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剑影。
  那剑,洋洋洒洒,荡出一片白光。伴着剑的,则是周围如断线木偶般的人躯——或言人尸。
  曾想过会有一日终结这样,以犯罪者身份为生的生活,却没成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束。
  看着那剑与持剑者,我不由得攥紧了怀中的剑。

  我是一名孤儿。
  在这样一个混乱的世界,没有谁有多余的善心可发,我便只得流落街头,成了一名偷儿。
  小到食物银钱,大到货品情报,从来没什么是我不敢偷的。
  因我知道,想要活下去,就要拿命来搏。
  或许是因我这搏命的精神与气势,让偶尔扮装来城里的强盗团老大看中,我得以进入团里,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名小兄弟。
  团里的日子,相较于原先来说,更显得拘束了。但我却更加满足,因为这里有属于我的规则。
  原先我适应的,是偷盗——成功——享受成果,与偷盗——失败——遭受毒打。而今,则改为了杀人与劫财。
  我觉得,我更适应这样的生活。
  只要我乐意,我便可以生活得更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如果我能更懂得如何去尊重那些所谓的“前辈”的话。
  强盗团里多了许多派系纷争。原本街上同样也有,但只要每月依照契约,上缴足够多的财货,那些大佬们从来不愿意多过问我们的死活。
  而今却不同往日了。每个头目手底下的人数多寡、装备优劣,直接关系到他们能得到多少老大的青眼。
  我虽然聪明,又肯拼命,学习剑招来从来不会偷懒,但因男女生来有别,体格总不及粗蛮男子来得强壮,所以头目们多不在意我隶属于谁,反而有多人认为我白占了他们手底下的名额,平白无故削弱了他们的实力。
  长此以往,我便被排挤到了团里的最底层,虽然我过得依旧不差。

  转折来自于一日,一个我认为是我的幸运日的日子。
  那一天,我刚出营地十数步远,便已截得了一头肥羊。
  看那商人颤抖着全身的肥肉往后爬,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闷,便挥剑将他杀了。
  为他赶车的马车夫早已被我刺死,而装着货物的马车也已被头目拉进了营地,准备分赃,我便将那肥胖尸首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竟得了一整袋的金币。
  看那成色与纹样,应是十足十的阿塔列斯旧钱币,也是最实在的实钱,市面上流通的最棒的硬通货。
  我欣喜若狂,却又不动声色。那样丰厚的回报,显然不会只让我一人独得。若我想保住这份收获,就一定要懂得自我保护。
  “喂,臭小子,那肉球身上有多少钱货,全上交给你大哥我。今儿个喝酒缺钱,改日自会还你。听到没有!”刚回营地,便已有人问起,我故作不知,他却持械作势要撞过来。
  “那商人看起来有钱,实际上身上分文未带,我也没钱给大哥你呀。”我苦笑着躲过他那一撞,如是回答了他的话。
  然而这次,却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大哥,这家伙在诓您呐。小的亲眼看到,他(她)从那胖子身上找出好大一袋钱。后头夺得马车的人也说了,车里没多少货物,一定是那胖子在前面把货物都出仓了,身上带的必定都是大笔货款。这小子从来不把您放在眼里,咱们好好教训他(她)一顿,这钱呢,就算是他(她)孝敬给您精神损失的补偿费,您看可好?”在他边上有个瘦高个儿,此刻却驮着个背,如虾米一般弓着身,与他所称呼的大哥说话。
  那大哥眼前一亮,再看向我时,已如饿狼的眸子一般,仿佛要择人而噬。
  我却也瞪大了眼睛。那人分明是在胡扯,我搜尸的时候,小心谨慎,笃定无人发觉,还作了场戏,他定是在信口雌黄。
  “大哥,你千万别信他的,他……”我还未说完,便已被大哥一个耳光,扇倒在地。
  大哥一脚踹在我肚子上,又用脚在我身上踩来踩去,终于被他踩到那袋钱放的口袋。金币在袋中,自发出清脆的“叮铛”声,煞是好听,如今听在我耳中,却似那催命符一般,让我脸色煞白。
  钱袋自我口袋中被踢出,纯色的金币散落一地。“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看来不教训你一下,就不懂得什么是长幼尊卑,什么是感恩。大哥我收留了哪个头目都不肯带着的你小子,你居然还敢跟我偷奸耍滑,想吃独食。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她)!”随着大哥一声令下,周围的小弟们全都摩拳擦掌,一个个冷笑着,全无怜悯之意地殴打我。
  我感到很恼,并不是因我被人殴打折辱,也非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也能找到那袋钱。我恼自己的无能,将本已到手的战利品拱手让人,连今晚的吃食看来都成了问题。

  倒在地上,双手抱头的我,渐渐不感到疼了。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已被打得麻木了,故而一无所觉。这也并非没有先例,以前做惯偷时,也常被人逮住,打得多了,便不觉得疼了。
  可我转念一想,这强盗团里的人,多是出手狠辣之人,以前挨的几顿,全然比不得在这儿受的灾,却又是为何不疼了呢。
  我偷偷从指缝间向外望去,却见已是无人打我了。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营地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并未身着甲胄,仅仅配了厚实肩甲与臂甲,却更能让人感受到他那逼人的自信。看不到眼睛,只能看到他手中银白色的剑,笔挺的脊背衬着他左手笔挺的剑,剑如人一般清朗。
  这人左手持剑,想来是个奇剑士了。但见风吹过境,他的右袖随风飘荡,却是一个独臂之人。
  看到这里,我都想笑。这人只单手持剑,如何能敌得过这营地中百多号悍匪呢?莫不是,又有人要来入伙不成么?
  我虽想笑,但嘴角牵动伤处,并没能笑出声来,有人却已替我笑了。
  “哈哈哈,你这残佬,来我们这儿做什么?这里可不是慈善家的庄园,缺你这样凭卖相招摇撞骗的护院,我们干的可是刀头舔血的生活,我看你还是……呃……”那人话音未落,人却已成了两瓣。
  “你你……你你你,我认出他来了,他是那个专杀盗匪的魔鬼,那个号称无敌的家伙!”有人已是喊破了他的身份。
  闻言,有人慌乱,有人高喊“不要怕这家伙!一起上!”有人已是转身逃走,想要自这魔鬼手下逃得性命。
  那人却不管这许多。他仅仅只是抬起手,转而挥剑而已。
  转瞬间,血光四散,尸块横飞,无人能挡得其一合。试图这样做的,都已被他连人带剑,削成两段了。
  我不禁惶惶,结束犯罪生涯的那一天,终于到了么?

  最终,除了蜷在地上发抖的我,所有人都被他杀了。
  无人得脱,连最先逃走的瘦高个儿,也被他一并追上,自后头切成了两块。
  大哥的尸首,伏在我身侧不远处。他惊骇的眼神、突出的眸子,与散落一地的金币,让我深深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我埋首等了许久,没等到刺向我的那一剑,却等到了一句令我意想不到的话。
  “已经没事了,我送你回家吧。”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真的要告别犯罪生活了。

  我告诉他,我已没有家了。
  家中所有可以倚靠的亲人,都已被这该死的世道吞噬。我想,这也算不得谎话吧。
  他点点头,随我靠着他痛哭出声。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那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令我原本带着一丝刻意的眼泪,变成了真正无法自抑的瓢泼泪雨。
  自那一天起,我成了他的弟子,随他一道行侠仗义,铲奸除恶。

  随他一道旅行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为难忘的时光。那弥足珍贵的记忆,矫正了我内心大部分的扭曲与畸见。
  他是最为正直可靠之人。在知道我是女子之后,一如既往地将他那无敌于世的剑术倾囊相授,并不因世人的偏见而轻待于我。
  经历过那样的历程,我才明白,心中没有负担,能得到他人认可的生活,才是最能尽情享受人生、最值得羡慕的生活。
  然而,心中最深处的那一丝桎梏,仍然如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紧紧束缚住了我的心灵。
  午夜梦回,回到过往,我时常状若疯狂地被噩梦惊醒。他总以为我是梦到了家人被杀时的情景,拢我入怀,轻轻抚摸我的头。我却知道,我是怕被他知晓真相,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弟子,竟然曾是他想铲除的对象。
  终有一日,我们将兵戎相见。我在梦中想到。

  阿塔列斯是一座繁华无比的大都会,比我曾见过的任何一座城市都大。这里有着数不尽的商机,与寻觅着商机而来,扎根于此的富贾巨商。
  每天都有人志得意满地进驻于此,每天也都有人落拓丧气地被这座城市扫地出门。没有谁关心其他人,他们只关心被他们迎来送往的客人,与客人口袋中的金币。
  我深深知道这回事,因我在原先的城中当偷儿的时候,见惯了这些势利鬼的丑恶嘴脸。
  如今的我,更懂得了这一回事。跟在师傅背后的我,没有人敢有丝毫不敬。所有人都躬着身看我们,只因我们是他们的守护神,能为他们扫除商路上的一切阴霾。
  师傅并不在意这一切,他只是为了正义与问心无愧,而我却自昂首享受着这一切。他看在眼里,只是微笑,并不点破我小小的虚荣心。
  来这座城里,是因为我的剑,在多次战斗后,已经磨损严重,需要挑一把新的兵刃。
  这里不仅仅是座巨城,更是拥有“只要有钱,无物不可得,无物不可买”这样狂放标语的商业中心。
  我们挑了最大的一间武器店。这间店面的老板并不在,却自有店员来招待我们。
  “我想要单手剑,请问最好的剑在哪里?不用担心价钱的问题。”我左顾右盼着,言语中却并不在意。
  墙上挂着的,都不甚合我的意。这样的店面,并不会将最好的货物就这样展示出来,这我也是懂得的。
  店员察言观色着,看我似乎并不满意,也不打算上前推荐些便宜货色,自讨没趣,而是转入店内,边丢下这样的话语。“客人先自看着,我去请店老板来,包管你们满意。”
  过不多时,只见那店员跟着一个颇为健壮的光头汉子,自后堂转了出来。那光头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柄剑,锋锐之意直透过剑鞘刺向我的双眼。
  光头的店老板也盯着他的剑看,似乎颇为不舍的样子。“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宝剑,听说是无敌剑客大驾光临,这才肯拿出来。这些年来,多亏了您,不仅保住了我们的生意,更曾救过我的性命。这把剑,我便折价……你……你你你……”话还未完,他抬起头来,却似见了鬼一般,直盯着我。眼珠子暴起的他,无端竟令我想到了死不瞑目的大哥。
  只霎那见,我便懂了。他一定是我曾劫过的对象。我们打劫,并不一定每次都会杀人,也不一定每次想杀都杀得了人。想来,眼前这位就是一个意外了。
  但这意外,却令我手足冰凉。
  毫不犹豫的,我迅速抽出了他捧着的剑,反手一剑便将他的脑袋削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我彻底呆住了。这是令我陷入万劫不复的一剑。很显然,师傅不会有丝毫留情,他会如砍死寻常盗匪一般,自背后将我劈成两瓣。
  然而,我没等来这一剑。
  颤抖着转过身,迎向我的,是师傅充满了惊诧、不解与痛心的眼神,与第一次看到的,他的冰冷。
  这是他手刃无数贼人所得来的凛冽杀气。
  “与我决斗,开辟你自己的道路吧。”回应我的恶行的,是他这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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