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书名】《假如我变成了一只猪》
【作者】小八
【小说类型】 现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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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字数】1624
【阅读全文】
王闪在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似乎是变成了一只猪，因为眼前的环境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当她睁眼一看，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墙，地面更是黏糊糊得厉害，像是多年积攒的脏污被简单冲洗后留下了一层凝结物。不远处的一角安置着一个简易的食槽，从那个方向飘过来一种食物混杂在一起煮过的难以描述的味道。
王闪在小的时候曾经跟着父母回过乡下奶奶家。那时候老两口身体还算健康，尽管每月都能收到几个子女的赡养费，但仍是闲不住的。除了种地以外，他们还在一间房里用石板砌了一个猪圈，买回几只小猪仔，满怀希望地饲养着它们。好像唯有不断的劳作，可以短暂忘记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家后内心涌现的空虚。
只是还未等到猪仔长至他们期望中的体重，老两口便一个因疾病骤然离世，另一个在中风后失去了正常的行动力。于是几只猪也被草草转手出去。
王闪对几只猪总是好奇又害怕的。乡下的娱乐活动较之城市里也带有自然环境般的原始感，她会跟着邻居家的小孩去山上摘果子，去河边浅滩处摸鱼虾，疯跑在不同的家畜身后享受它们四处逃窜的慌乱，自然也会对那个猪圈感到好奇。不过不知具体哪天，她听家里的老人们说过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只猪半夜饿急，翻越了猪圈的那堵墙，闯进主人家里，把家里的小孩子当食物啃食了，孩子的脸被狠狠咬去了一些肉。王闪自此便在心中种下了恐惧，唯恐有一天自己也变成了故事里的那个孩子。
王闪尝试着张嘴说话，随即她发现自己确实发出了一声猪叫，以此应证了自己的猜想。她倒是蛮快地接受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毕竟这种变幻在小说里已经看过足够多，更何况昨夜的她正因被裁员后糟糕的就业环境而焦虑着。如今变成了一只猪，倒是不用再为那些破事而烦恼了。
于是她想心安理得地躺下来。猪是没有什么烦恼的，不用像牛一样需要为主人耕地，不用像鸡鸭一样每天早上被赶出去，再每晚被赶回家，也不用像狗一样需要在夜里注意一切可疑的动静。她只用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吃和睡，每一天都如此，何尝不是一种做人时无法实现的“躺平”呢。
只是王闪心理上仍旧保留着做人时的习惯，这难闻的气味和糟糕的地面让她坐立难安，很难找出一个干净的角落能躺下去。雪上加霜的是，她逐渐感觉到了饥饿。其他几只猪正在食槽前大快朵颐，她却很难对抗自己的意识，挤进它们之间，一起填饱肚子。
时间不断流逝着，长时间站立的王闪开始疲惫了，沉重的身体不仅压在了那四只蹄上，也压在了她为人的脊梁上。食槽里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若是她继续苦撑下去，或许什么也不会再剩下，她只能饿着肚子过夜了。
王闪妥协了，她不断劝服自己，为了生存下去没什么不能做的，也不是可耻的。她尽可能优雅地向食槽走去，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把剩下的食物吃进了嘴里，努力不去分辨那些东西的味道，囫囵吞下去。第一步迈出以后，好像其他的一切不可忍受也变得不再重要。她走回角落里，紧紧靠着其他几只猪躺了下去，汲取着它们身上的体温，大家一起睡了过去。
一天又一天，王闪比自己想象中更快地适应了一只猪的生活。毕竟有时她从房间的门缝里看见那些路过的动物们，永远在跑来跑去，不知在忙碌着什么，而她每天只用拖着自己的身躯到食槽前吃饭，再窝回角落里继续睡而已。
身体好像也变得越来越沉重，有时候她不自觉地在走路时发出几声粗嘎的喘气音。她和其他几只猪如主人所愿越长越大了，主人在唯食时脸上也总是洋溢着一种喜悦。但正因如此，王闪也有了新的烦恼。
其他几只猪仍是无忧无虑地继续如此生活着，毕竟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何处，唯有王闪知道。
像她想象的一样，猪们被陆续带走了。主人和来帮忙的人把它们强行赶上了大车，不顾它们的挣扎和尖叫，坚定地开车走了。王闪每次都努力缩在离门口最远的角落，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悬在头顶的那把刀掉得更迟一些。
但猪圈里的猪数量还是越来越少，那把刀一天天掉得更低。
有一天夜里，王闪睁着眼睛看着四周的石壁，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害怕的那个故事。她决定要成为故事里的那只猪，翻越猪圈，逃出去。
于是她慢慢地走近猪圈边沿，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的两只前蹄搭上去。
一次，两次，三次……她不断地尝试着，但笨重的身体总是无法跟上她的心意，一次次地滑落，慢慢失去力气。
王闪忍不住哭了，她想起屠宰场里的鲜血，想起曾经看过的被剖开得整整齐齐的骨肉，想起自己变成猪的第一天，因为这逼近的死亡而痛苦绝望着。
她意识到在日复一日的适应中，自己逐渐麻木，终于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