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缝中求煌》(2014-04-12,152L)by荏苒春秋-A级授权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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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凤凰缝中求煌》(2014-04-12,152L)by荏苒春秋-A级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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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春秋

ZxID:21009459

等级: 家喻户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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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封面
文案:我本淡薄,卿乃薄情,这份情仇太过轰烈
血洗半生得到的却不如山村野夫安然自得
挣来抢去不过两手空。
我累了,
余后半生,我自愿遁入空门,于佛祖脚下偿还罪孽,
与卿,再无干戈,形同陌路,愿此生不复相见,永伴青灯,独守白头,孤独终老。

我本就厌恶她性子这般刚烈,女子一统谈何笑话,
她这般可恶,且如今她走了,无人与我朝堂同在,知己连心,竟如此想念,
想来,时光如驹,我便能忘了她……
短介绍:一个女子,生为公主,形似傀儡。次次绝处逢生,坐拥一国,且看这一生的跌宕。
人物设定:延末叶:女帝  慕卿:右相
背景设定:架空时代,非穿越。于承明与允昶两代
内容标签:权谋,朝堂,争斗,争霸
搜索关键字: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更新记录】更新时间2013-08-21 22:06/2013-08-22 12:30/2013-08-24 22:56/2013-08-26  13:17/2013-08-30-08:31/2013-09-06/2013-09-15
楼层L103
更新字数 2991、3585、3034、695、1319、1086、2359、1176、1235、1334、1231、1412、1581、828、1298、1152、1652、1003、1595、3150、2355、2097、2811、1503、2743、2599、1759、1806、986、1938、2304、2137、1231、1610、3441、1723、1760、2146、1247、2072、2138、1394、1174、1862、5135、2518、1637、2033、2119、2435、3052、3261、3574、4357、4838、4958、4781、3666、4381、4924、7384、5212、4579、5492、2732、3611、2145、1390、3469、3009、2072、3345、4764、3582、7874、4097、3159、4986、4394、3591、3468、4067、5150、3028、3946、5154、3223、4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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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荏苒春秋在2014-06-23 18:42重新编辑 ]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42 条评分 派派币 +10027 威望 +10
  • 云柒梦筝

    派派币 +15 2014-11-01

    原创内容~请继续支持派派原创诗词歌赋O(∩_∩)O~

沫夏清茶

ZxID:10900373

等级: 脱颖而出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14楼  发表于: 2014-11-15 0
丸子。o

ZxID:10360115


等级: 热心会员
配偶: Gu-Sasa
风月平分破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13楼  发表于: 2014-11-11 0
喵的= =我一看已经更新了辣么多了啊。。。感觉我这个人肯定没信心看下去了。。。不过还是加油哦楼主
● ̄ε ̄●
toristy

ZxID:12425153

等级: 寒窗墨者
缱绻.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12楼  发表于: 2014-11-10 0
等着。。。
缱绻.
荏苒春秋

ZxID:21009459

等级: 家喻户晓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11楼  发表于: 2014-06-15 0
— (妞) 字数统计3316~ (2014-06-19 19:56) —
三月缘,半生劫  第四十六章  坐看云起时

青炉平生,氤氲袅袅,婉而舒展化寂在一重木殿楼阁,依山傍水,飞雪生姿。  

“下雪了?”  

“恩。”  

“靖绍还没回来?”  

“快了……”  

“哎…有他在,说不定我还能出去瞧瞧。”一声轻轻笑语消磨在天落零星白莹之中。  

时年新帝登基,四方不稳。桑平内讧生乱,隋延帝骤兵攻袭,以旌光护阵。两国齐携,桑平内应外乱,弈郅九子揽权夺政,囚兄逼宫,王未薨而改号为丹恒,弈郅未绝于敌侵而亡于内政,实乃贻笑天下。  

动乱平,隋延帝銮驾倾落周迅四方。
 
白雪皑皑,他终究是出宫了……那年下了一个冬天的雪,漫漫无终,玉雕银琢。  

大雪封路,黑甲严装的男子挑起一角车帘,“陛下,前方江河结冰,浮冰动荡,不宜下船,不如歇整几日。”  

车轿中的人声色清冷决臆,“即刻下江。”  

大军乘舫入南洲之水,江风冰冷刺骨,慕卿久立于船头,寒风瑟骨,挑起鬓发飞扬。  

父亲骗了他,说她是急病骤猝没有丝毫痛处,那么这刺骨江水灭顶之灾又是什么……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  
子不我思,岂无他士?  

狂童之狂也且!

  当年他尚年幼,记忆里的母亲唯有一个虚晃不清的影子,只记得那身红衣嫣然独立江边,却音色冷清无情,“我一孤女子带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尚不方便,你要便带回去,那京中的好日子我不稀罕,慕楚你我从此就老死不相往来,始于江河湖畔亦绝于此。”  

这一句来路不明,他一辈子也无法忘怀,而今又算什么,他又算什么?既然如此悲伤,当初又为何放手如此干脆?!  

始江河湖畔亦绝于此……当年的父亲又岂会想到,绝,亦分别,别,亦生离死别……好一个决绝的女子。  

他恨父亲为仕途抛妻弃子,他自以为能做到更好……世间安得两全法,到头来,他赢了国,却输了家。  

眸色冥冥默然落在潋滟的江水之上,沉浮若其上浮冰,隐隐浮动,亦悲亦漠。  

那座枯岛偏僻难寻,暗礁处处,新帝执意深入。可岛屿之上,除去两座枯山,焦土一片寸草不生,更无人烟。  

龙舫在南洲江畔的偏僻孤岛停留片刻,然后顺江而继去。  

“他想要寻遍整个江山……”  

长睫如羽翼缓缓低垂。  

“初登基就出宫,隆冬大雪,危机四伏,如此铤而走险,他也是人,命若不保……”  

“回去罢,云邱子若知道你带着我看了半日雪,怕是要急了。”  

那男子坐在屋檐下,手中掂着一支细长的碧绿烟竿,口中徐徐吐出一口白烟,不知是叹气还是烟雾,慢慢起身,“我扶你。”  

走入屋内一刻,她身停殿廊中,回眸透之一隅望那漫天飞舞,“若生,必与君厮相汇,若惘,岂能…让君再陷离别苦……”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相思总胜离别苦。  

靖绍的手一僵,无奈垂颜,“你放心,他已顺江北去,背离此处,我就是有心追也追不到。”  

末叶缓缓一笑,“恩,我信你。”  

归于室,热浪冲天,云邱子看到她头上的转瞬即化的碎雪,面色一沉,却没立刻指责而伸手道,“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末叶抿抿唇,颇为哀怨的瞟了靖绍一眼,慢慢吞吞扶上他的手。随他进了内堂,离火炉更近,连云邱子鬓角都浸出薄汗,可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冷也不热。  

“坐好。”  

末叶回神,适才疑虑顿生,她毒发至肌腱不便行走,他为何引她入室……是,避开靖绍?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一种药,”他视线稳落,“旌光之界,白水之地,夜琅山长生祭。”  

旌光交界,一处森沼之地,无国无号,万世常寒,白石为山,寒冰垫静潭,恍如一处尘封霜雪的白地。夜琅山传是百代之先周遗落的子民隐世居所,先周世习鬼蛊巫术,避世绝尘。  

“杂文传史,他们向来不与王室交往,长生祭是祖传绝学,怎会救助外人?”   他微微一笑,“我师父在我初进宫时给我一份抄录,告诉我此术可乱国,可引欲亦可自保,我一直没有拿出来,你愿不愿意一试?”  

可乱国,可引欲……他却拿来救她?想必是为了靖绍,却又避开他……哦……末叶头痛剧烈。  

云邱子道,“此术强煞,你身子单薄,需无思无虑,心脉才得已颐养。”  

生之最痛,便是生不觉生,死不知何时死……她盯着自己的青白纤细的指尖,活如活死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生最大的痛苦…她不想。

 半晌,严肃的抬头看他,“我想活,比这世间任何人都渴于求活……但若有所瞒,我死了,天意如此,死得其所。若因我成活而付隅其他人事……恳求你这辈子不要让我知道代价。”她慢吞吞站起来福下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若还愿救我,末叶此生何不能偿。”   许久没有说这样多的话,她身形有些踉跄,云邱子即刻起身扶住她,神色隐隐沉浮。  

果然……他要代靖绍救她,付出什么,命吗?  

她舒了一口气,就这样互不相欠,剩下的就看自己的造化。  

“爱有时唾手可得,可不自私一点……就没了。”她不晓得自己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她记忆就只剩下云邱子若有所思和片刻惊慌的神情。  

她的身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梦里,她的爱人,乘着孤舟,一人矗立江畔与她渐行渐远,她叫不出来,动不了身,可望而不可及,直到远处模糊的人影自己慢慢转身……末叶如霹雷当头,那男子一头乌丝顷刻化为霜雪,白发尽染,眉目空洞。  

末叶骤然睁开眼,看到靖绍守在一旁,挣扎起身, “我…要写信……”  

靖绍双眸微怔,届时向里室走去。

 半个时辰后,整整五份被封好提上名字,靖绍在一旁全无喜色,“我以为你想通了。”   甚至别扭的像个孩子,末叶微笑,“先前我一直不觉你是如此性情中人……好了,除去慕卿的暂且交在你手上,其余的都送出去,待我死后再拆封。每两年依信上所说带给慕卿。”  

靖绍沉默收回,但那神情仿佛在告诉她,你会后悔的……  

后悔么……她会么?  
爱有时唾手可得,可不自私一点就没了。  
她该自私么…她的爱,咫尺天涯,一步错便是阴阳相隔……她望着靖绍的背影,瞳眸复杂。

终究,她叹了口气,眼中的沉重落下。如果注定是她得不到的,就无需成全她一分的可能,付出他人的一切。这些,她还不起。  

“靖绍,”叫住他,幼时年少无知,心冷手狠,如今却用自己的命来为他人做嫁衣。或许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罢……“我有话告诉你……”  

朝廷已渐有非议,朝臣连奏请新帝归京。

的确,哪有放着大好的王位不要四处周游的道理。

隋延帝没有丝毫回应。  

他固执,可他固执的过天下社稷?他终究是一个重国重业的人。  

末叶侧头看着靖绍气冲冲而出,不顾在院内就怒喝俱厉。云邱子算是她这辈子遇到最纯粹之人,无为朝政,一心医术。所以,这些繁杂扰心的事,她替他拿主意。  

哎……延末叶二十九年都没有这三个月做的善事多……  

半个月后,隋延帝返京,一切终归尘埃落定。  

所谓长生祭,既得长生,必经彼岸红花,忘川之湍,长生非恒而为重,长生祭亦重生奠。生既为死,死亦为生,维系以轮回。

 所谓维系,便是血。用常浸石药的血为药引入药融于病者血中,每天一次直至伤口愈合。大耗心血,而病者亦入嗜眠,徒以意志抵抗肌体重生之势,要么重生,要么沉睡枯老。  

末叶望向窗外,白絮飞雪,好一个深冬盛景,此时他差不多也已回宫了。  

“末叶,”云邱子唤她一声。  

末叶依言躺下,眸中神色沉浮,她没有想到,因为只有云邱子拥有常浸石药的血,靖绍竟同意他施长生祭,只是当救则救,一旦危险便即刻停止,长生祭一停,她就永远沉睡……  

“开始了。”云邱子干脆割开自己的手腕接在浑浊的汤药之中,他神色沉静,“靖绍守在外面,你只当安心睡一觉,醒来了,就好了。”  

末叶的手臂亦被划开一道,慢慢的仿佛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蔓延进来,冰冷刺骨。她移开视线,看着窗外尖尖细细的冰凌挂在屋檐边。  

就是不醒,她这一生也足够了,弟弟,挚友,甚至还有个孩子……只可惜,或许这最后一次,她见不到他……他回宫了罢……那里殿廊高茁,檐牙精致,每一处每一角都烙刻在她脑海里,砖砖瓦瓦……就是死了,也能魂归长宫,她会看着他成为最好的王。  

意识渐渐混沌,好困……末叶缓缓合上眼睛,短暂而多惴的人生,这一次,就让天意来决定罢。  

晶莹的冰凌忽而倒映出男子深蓝如夜色的长袍,如同濒死的鱼儿忽然碰到了水,幽静的空气里“叮~”一声脆响,一滴雪水顺着冰凌尖落下……一阵携风带雪的气息扑在面前,她拼尽全力睁开眼,迎着那一双熟悉的墨瞳,看着他长发束后,乌丝如瀑。慕卿,她的慕卿……!她唇角缓缓挑起,安心阖上了眸子。  

她想自己是做不到听天由命了,因为,此刻,看到他的那一刻,一切不确定都化为乌有,她想活着,在他身边用未来的美好换回这三十年的纠葛离别,很想…很想……  

乌丝云络揽床围,睫如羽扇低垂落,神态温婉乖顺犹如午后酣睡。慕卿屈膝半跪牢牢握住她一侧冰冷的手指,眼中紧紧锁着软榻上她的睡颜,眼中凝着她,也唯有她。
『米MINA娜』

ZxID:9636710


等级: 热心会员
做一个明媚的女子。不倾国,不倾城,只倾其所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10楼  发表于: 2014-06-14 0
又是虐文吗?我慢慢看~

楼主留言:

木啊,当然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荏苒春秋

ZxID:21009459

等级: 家喻户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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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妞) 字数统计4077~ (2014-06-19 19:55) —
三月缘,半生劫,第四十五章  物是人已非

朝堂风云骤变,王位易主亦阻止不了时过境迁归于平淡的悲切。短短数月已没人记得,不久前脚下城土为允昶,没人记得曾有一人倾举城十里簇拥张望,唯眸得一秋水剪影的潋滟女子。  

国要防危,民要了生,碌碌平淡。  

夜至深,统禁铁门骤开,众人已习惯的屈膝行礼,“参见陛下。”  

“起。”那人影匆匆,只看到一双深蓝的靴稳步而入,衣袂翻飞。  

隔室铁笼之外,身影笼罩一隅,其内紧靠墙壁的模糊人影没有一丝讶意,背对着他嘶哑开口,“她死了。”   不用他开口,他已经问了三个月。  

靖绍于后忧虑望向慕卿的背影,那人站在铁笼之外,伫立无言。  

三月前,统禁局囚室之中,黑暗冥冥中立,男子一双眸若含凉。  

微弱的烛火下,黑袍衬得霂黛脸色苍白无血,却一派平静无澜,仿早已料到,尽在掌握的平和。  

“你究竟是谁?”  

眉宇之间闻之一蹙,骤然隽秀的脸上弥漫着顽劣的恹气。  

这些,都是霂黛不该有的。  

慕卿气息微提,一掌落在他身后的墙壁上,透过嵌入的铁板在寂静的囚屋中发出一声闷响,“你究竟是谁,你把她藏在哪儿?!”一个深得他信任多年的人,徒然风云骤变,物是人非,又叫他如何冷静。  

霂黛面颊微微一偏,缓缓垂下眼眸,又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漠然模样。  

他找不到她,不管派出多少人也没有她的丝毫消息!他不信一个小小的霂黛能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慕卿眼中杀气毕现。  

“慢。”  

子拂坐于木椅之上,月牙白的衣袍在幽暗囚室之中如镀月色,静静沉流,“天色已晚,陛下应归空绝歇息,备明日登基大典。”  

气氛一滞,其后众人不由分说皆连跪下来。  

今后他是王,子拂在提点亦是维护,慕卿眸中杀意未落,凝视子拂半晌,慢慢收回手。衣袖在空中一响,众人窸窸窣窣让出一条路。待他行至门口停住脚步,声音沉沉,“找到她。”  

众人跪,子拂独坐轮椅,他肃然颌首,“必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慕卿瞳眸一撞,届时敛目阔步于众人簇拥而出。  

靖绍平息宫外乱党不在统禁执守,囚室空旷。子拂远远看着那个跪在灯下的男子,隽秀如斯,不愧当城中所传。   当年右宗府承慕卿接习慕公之职,霂黛为他手下第一己出培养。慕公因其出身风尘,念雅子多变,怎料慕卿竟执意留下且重用至今,可谓功迹累累。子拂俯视他那一脸漠然,酌而开口,“你在京都风我传略有耳闻,隐匿得当不逊右宗任何,既深得慕卿重用,为何背叛?”

  一直垂头的霂黛轻轻一笑,抬起头,“祸水所扰,家国所乱,我替他斩草除根,坐上皇位,谈何背叛?”  

缄默半晌,子拂抬手示意芜荛推他离开,“三日后,我自会查出你的身世。”他一袭白裳,眸色清冷,“不管你做了什么——我相信她活着。”  

霂黛眸子露出奚落,终究没有说什么。

  三日过后,子拂端坐其上,身上锦衣繁复,身后火光刺眼,他已熟悉统禁局阴暗,垂目眯起眼睛,“他已登基。”久不言语,声音沙哑不堪。  

子拂颌首,“隋延帝。”  

延……他困难的勾了勾唇角,“国号为何?”

  “邺安。”   隋延…邺安……延…邺……叶!  

霂黛攥住手下的枯草,子拂视线紧随,“新帝以城铸女帝之名,你妄想延氏从此消失的幻想破灭了……吴棠。”  

他脸色陡然苍白至狰狞,“吴棠……哈…哈哈哈!十四年前吴侯府已被屠门,这世上何来吴棠……?!”  

子拂侧目示意身侧的侍卫,牢室之中唯有侍卫的声音回响着,“十里楼确有伶人,名霂黛。十四年前,隐学瑟乐一年。少年天资,幸得为右相观琴扶烛,后为重用,始名震京都。”  

子拂手指敲打在轮椅把手上,朗目深视,“那时距吴侯府被屠正三年,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吴棠生,霂黛亡?”子拂心中却暗暗惊撼,如果不是这一出事,任谁也不会将这两人想做一人。  

吴棠生,霂黛亡……吴侯府的那一夜,如荼烈焰,葬送了一切……尚是吴棠亡,霂黛生,浴火涅槃,“当年吴家,承明天下三分,吴占一分有半,一夜…一夜……成薨。”  

子拂瞳孔收缩,吴棠已入追忆,成计可待!  

“唰!”锁链摇晃一荡,凝在空气里的一股气届时荡然无存,子拂狠狠合上眼,一把捶在椅背上。吴棠眼中迷离恍惚刹那抽离,脸色顷刻铁青,瞳眸中那半点动摇全盘泯灭,“……无非为了寻她!我只一句话,她死了。”  

靖绍走进来,神色茫,偏偏这会儿回来。

子拂重新睁开眼,干脆回击,不再周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认定了她死,那便说出尸体又在何处?”  

牢狱烛芯爆开闪烁摇曳,吴棠神色隐没于半明半暗之中,尽显诡异,“还不是时候。”  

他留下这一句话,再不言语。  

子拂脸色阴沉由芜荛推出去,靖绍看向吴棠,神色莫测。  

此后三月,霂黛二字随允昶覆灭之势党贻消殆去,风消而过恍如一梦。却无人知,深夜幽幽,最该避之不及的人,久立长笼外。  

风过幽夜,一人执碧竿侧望,袅袅白练缠绕,容貌模糊不清,唯一双黑瞳静视远望。  

修长手指握住铁栏,暗蓝色繁密的纹绣垂下,昏暗的幽光镀在他紧绷的下颚上,映衬得鹰眸绝亮,锐利冰冷。  

“吴棠,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力。”  

蜷缩黑暗中的男子一笑,过于白暂的皮肤下隐隐可见青细的血管,柔唇启,墨眸盈,患乱之中倾貌依旧。一个男子,不该有的过分美丽。  

慕卿抬起手一挥,“于情理朕不该杀你,”两盏清酒握在手中,“但你切莫以为朕是什么仁慈守德之人。”他仰头饮下一盏,随手甩在墙壁上碎裂开来,静寂的牢房之中撼瑟心尖,一手将酒杯递入铁笼,鹰眸森森而视,“十四年伶服相缚,霂黛噬骨,你不过是顶着吴棠名号的一副画皮。吴侯纵使屠门也是一代骁勇之士,怎会有你这般的儿子?你配不配性吴,你自己清楚!”  

吴棠瞳眸散,脊背陡然萧瑟如落叶,一双美目狰狞而视,起身死死扼住铁栏,“我是吴棠,我是吴侯的第五子,我为父报仇蛰隐十四年,怎么不配?!”那声音没有半点清丽,嘶吼而沙哑。隐晦十四年的屈辱,沉淀心底发酵,直至引燃爆发。  

慕卿冷冷盯着他,不露声色的牵引,“蛰隐十四年为伶人?祖上先人若知吴府最后一脉让人提及的是伶官,乐府琴公子诸类厥词可允你归亲?百年之后身无葬处,魂无归所。”  

眉目一滞,顷刻嗜血,握住栏杆的指骨冒出青筋,“你就配?当年你从未怀疑过我的身世?是你查不到!吴侯府屠门三年而霂黛隐居修艺一年,如何能联系到一处…还记得女帝要那首曲的词吗?那两年我在南洲!你慕卿也不过是个将近六岁才被领回慕府的野孩子!你以为这世上没人知道?!”他已陷入癫狂,天地无惧。  

“陛下新登基,基业不稳不可落人口实。”子拂于后看着他轻轻摇头,此刻人太多,他说出来的东西太危险,步步都可能变成将来的夺命棋。慕卿深眸晕开,顿了顿,终继而道,“你见过母亲……”  

子拂伸手按住额角,隔室的铁门吱呀一声重重合上。  

吴棠猖獗欢笑,眉目恹恹让人称畏。  

“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对~就是她教我的,吴侯府侍人在南洲流放,我混杂其中出逃,她收留我养伤,让我活下来!当年官官相护害我吴家,如今风水轮流转,都是报应!如今宫城如垒,你作茧自缚再难抽身!!南洲水寒,五年前你落水未死可是你母亲做水鬼护你苟活……”  

“你……!”慕卿一把拽住他的衣襟。  

吴棠挺身而上,两人毫厘之差,几乎气息相抵,慕卿一窒。往日的遮掩已彻底剥落,眼前的男子至危至祸,吴棠的恨,霂黛的妖……都在他身上胶着入骨,那双眼中含着幽蓝的磷火,“我与女帝始终未见,放她离宫的人也不是我,你却捉着我不放……我从未说谎,是你自欺欺人,她死了!就像你母亲投江自尽,你父亲始终没有找到,你亦相同……”  

慕卿的脸色骤然苍白,他满意视之,瞳眸如含霜毒,他做到了,为族为亲,他做到了,日夜悬于头梁的一块沉石重重落地,“夺位是我,可谋权势重的是谁?慕卿……你觉得真正害死她的人还我吗?”他徒然退后两步,慕卿紧紧盯着他,神色不可抑制的展露仓皇。  

“江山美人,焉能易兼,我亦如此,女帝何存……”他仿佛已经看到,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隐现眼前,向他微笑着……  

他竟就此直直倒下,一声闷响脊背重重砸在地上。  

慕卿瞳孔赫然收缩,手中的酒杯坠落,酒水倾倒,泛起一层白烟,“来人!救他,他未喝毒酒为何如此,来人!!!”  

吴棠嫣然一笑,清秀的面容释然轻松,他落目艰难看着远处的子拂,唇齿轻移。  

是时候了……  

漫漫十四年,耗尽一生。他终究看到了,延氏的天下,国覆族灭……他累了…太累了……迟了十四年的追逐,他终于……能回家了。  

那些尘封的血雨腥风,载着整整两朝一个时代的恸触惊涌,松懈的一刻,血腥顷刻覆盖瞳眸,随着内身触发在耳畔一声声血涌翻滚。蛰伏了十几年的恨与痛混淆着身心,轻易吞没了他。  

太医疾驰而入,但一切都晚了,神欲归而无能助。慕卿看着那安静的容颜,死亦何其容易……不,不可能。那个高傲自负的容颜他想象不出!不知何时他竟颓坐于地,伸手握住冰冷的铁栏,站起来,身形有些踉跄,“他因何而亡?”  

太医观七窍,半晌奉手道,“约莫是迷荼香,常年会酗引难罢使心脉爆裂。”  

慕卿一怔,常年……他当真是安排了一只虎在她身边,“来人,将霂黛常用的琴拿来。” 他的声音回响在囚室里,竟颤瑟难辨。  

半晌那台琴呈上,老旧而残破,放进了便有一股微不可闻的幽香,他缓缓扳开一侧琴盒,一坛小小的香炉映入眼中。他颤抖取出来,“霂黛奏乐时都会熏此香?”   

看到铁笼中了无气息的人,侍从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他诚惶诚恐,“是…大人说这香有安神之效,日夜熏衣,为女…女帝奏乐会燃一炉在琴中。”  

香炉上的手赫然收握,青筋毕露,“都出去……”他竟然亲自送了一只致命虎豹在她身边…   众人离开,靖绍抬眸徒然僵在半空,他看到,慕卿眼中通红。那是…泪么?那仿佛是离慕卿很远的东西,他不觉驻步,“陛下……”

  “滚!!!”   香炉重重砸在铁壁上碎裂坠落。  

我亦如此,女帝何存……吴棠知道他出不了宫,他无法杀他,三个月,不为求生,而是等死!他以自己为期限,他死了,末叶更……他自因为为她留了一条后路,却是为她掘了一个坟墓,亲自推她下去。  

他一拳砸入墙壁,嵌了铁芯的墙壁一声闷响,直传室外。

  他绝不信。  

寒雪落,宫铃吟,络络云屏隔,允昶生于盛夏,灭于霜雪。  

靖绍望着漫天飞雪,燃起烟袋悠悠然吸了一口,“左相代臣传达陛下一声罢,臣,辞官引咎了。”  

子拂未语。

  “统禁数十载,够了,该走了。”他向外走了两步,半晌又回头道,“范阳的骨灰,大人可否给我一些?”  

子拂缓缓开口,“焚浴尸骨近百,没能敛出,只还有一些遗物。”  

靖绍一怔,瞳眸闪了闪,垂下头,“罢了…也罢了……他将来,连个封号也留不下来……不要了,烧了罢……”便转身向宫尽深处走去。  

子拂深深吸了一口气,寒风瑟骨闯入腔内,寒得人干咳,如此也寒不过这深宫让人失望。   允昶十载,那些人终究散的散,去的去了……
abri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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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荏苒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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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妞) 字数统计3678~ (2014-06-19 19:54) —
三范阳,三月缘,半生劫  第四十四章    妄以螳臂当琼车
作者:荏苒春秋 更新时间:2014-05-25 13:23字数(5665)  
婴儿锐利的啼哭将看守兵营的士兵引在帐外,却不敢擅自接近大帐,迫不得已将驻守营帐的范阳请来查看一二。  

范阳疑虑而入,迎目果然是一个嘶声啼哭的婴儿。而榻上另一侧的人,置若罔闻。  

她闻声缓缓抬头看去,墨眸如海,幽邃渊奥。只觉浑身一撼,熟悉的感觉瞬间醍醐灌顶,她醒了……亦或者说,真正的她回来了……  

届时垂额半跪,“参见陛下。”  

末叶缓缓颌首,面无表情挥挥手指,“把他带走,吵得好生头疼。”  

所言是那可怜的婴儿,范阳疑责看去,微露探寻。  

末叶指骨微屈,深深攥入锦被。延长安,延世长安,这便是你的愿望……多么嘲讽,你离去又换来了谁的延世长安?!她千般万般防备着,小心着,怕着,十年的光阴与殷殷期盼,都彻底这般轻易的……付与断井残恒!不甘,她不能让东篱枉死,允昶,她的允昶!

余光所见范阳瞳眸所向的婴儿,上天待她唯一善待便是时刻予她希望在前,那么,这婴儿表示留给她的寄托?“慢…”  

范阳引目上视,末叶幽冥的瞳眸如曜石移向那小小的婴儿,她是这小小婴儿的亲姑姑,东篱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与其寄托,何尝不是个折磨。瞳眸渐缓颤抖起来,“回宫,现在。”  

曾避之不及的王宫,却是唯一的归属,那些楼阁殿宇如今看来胜过这里苍凉悲切千般好…她要远离这里,片刻都不停留在这片土地……  

“需些许时候整顿余兵护您归京……”  

她冰凉的指尖触碰上婴儿幼小稚嫩的面颊,所触一片柔软温和。而不同的,东篱已长存泥土,那样冰冷刺骨。时时刻刻,她时时刻刻都记得,一道狰狞,扼断了至亲,如一道骤落劈雷将她倾尽心血维护的一派蓝图狠狠豁开。她害怕的,日夜担忧的,终究降于身实于行,甚比往昔日夜困扰的任何一场噩梦都来的惊心动魄……  

护她的人是死,她所护的也是死,那些被她刻在心上所牵念的人被寸寸从心尖儿上剥离,连皮带骨。她只妄抵上三世轮回愿换来这是一场春秋大梦。觉醒人依旧,依是岁月静好,人事如初。  

缓缓收握手指,“不许惊动任何人,我一人归京。”  

范阳惊愕,抬头看到她单薄的身子如烈风吹袭下的枯叶摇摇欲坠,瘦的让人心痛又心惊,收回疑问的视线,默然接过长安。  

怎料那婴儿一离末叶哭声戛然而止,陡然安静。末叶瞳眸蓦然睁大盯向婴儿,深深瞳眸中登时凝结万千,范阳腾出手覆在她的肩膀上,“我陪你。”  

她似笑非笑,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缓缓收回了视线。  

待归京都时,接驾侍卫几乎不敢相信仅一人护送女帝归京,还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婴儿。殊不知,允昶宫闱已渐渐蒙上一层诡异迷雾。  

路上范阳守夜在暂住客栈外时无意擦身甲子房畔时,他眼睁睁看到末叶扒着床榻一角向襁褓中熟睡婴儿轻唤东篱,神情时而木然时而至悲至切,那婴儿的身份也晓以猜得,他震惊,又似乎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攀爬而上。隔着朦胧窗纸,恍忆起云邱子曾言,沉毒时刻蛰伏隐患。窗内女子若癫似狂的神情,他意识到不该再耽搁了。  

归于长宫,离开数月却犹如离开几年光景。空绝殿中,没有宝衣没有庞泷,显得尤其空旷陌生。末叶蜷缩于凤椅之上,指尖抚过落灰的桌案,脑中顿顿麻木。  

何所谓,物是人非。   “我要立长安为太子。”她木然却又偏执。  

范阳垂下眼帘,慕卿的手已经全全笼罩住允昶的角角落落,强求王位太子已是枉然无用。  

“如今宫中我们手下还有几人?”  

“皆派遣疆边。”  

“能筹集多少人?”  

“……”  

末叶唇角僵硬的抿起来,指尖攥紧锦袍隔着衣袖深深刻入肌肤,“…你也认定允昶大限将至……”她眼睛睁的恐怖,血丝骇人,一股绝意融入瞳眸,不待他回复,陡然重重落掌击起浮沉升,氤氲蒙得她双目幽冥无光,“谁也别想从我手里夺!”  

范阳瞳孔一缩,王位宝座此刻势同泥沼,她已彻彻底底陷入。当年未央宫下,梨花步摇,王女浅笑嬉然,已烬烬陨落……换来的是一个陨身不顾的深宫傀影。  

“臣,定当竭尽全力借兵护主!”  

人生事事,起起落落,陷入的又何紧仅一人。  

她疯了,纵使万人避,他陪着。  

宫人精明,宫权已全盘由右宗府掌管,左宗府闲置大半,但左相在权政上已默认慕卿权势,自不会有人敢在此时相助而得罪慕卿。宫墙冰冷,范阳无下手之处,尤似瞬间久居多年的王宫,顷刻冰冷陌生。   朱门深锁,竟是连碰壁的机遇也不留。他苦笑,这宫里,只留掌权握势的人,失权落魄唯有一死绝亡。新人笑旧人哭也不尽是只言风月无情,道是王宫深绝才是本无意。远未想到竟有一人伸来援手。此人便是南洲水利督察,牟坤之。  

三千精骑兵。左宗府颐养于宫外锤炼多年的避世精兵,朝政涉及不足,对允宫三足势力并不深知。牟坤之两面相瞒,分批乔装入城,亲自护送筹集城下。不为旁余,只报当年不杀之恩,恩仇就此泯灭,自此权政两立,在无他言。  

范阳看着那寥寥几笔的书信,心中悲喜参半,放下信纸,“他人在何处?”  

送信的宫女道,“大人特托我将此信送到您手中,未进宫城,眼下应是早已离开。”  

范阳将那书信一折纳袖中,疾步驶出,那宫女忙道了一声,“大人交代,无能为托其他,故不入宫相见。”  

范阳背影一顿,终是向宫城走去。  

宫墙高耸咫尺天涯,范阳讶然看到城门下模糊一人再无旁人,一马一人披黑笠罩身掩面静立朱门下,仿有洞察之感,他举目上视,正对范阳之眸。无能为托其他,于情于理,于后于故都是最通透的选择。他缓缓奉手抱拳在城门之上行了一礼,“若范阳此生还有幸得见牟兄,定相结交!”  

城下的人顿了一顿,伸手接下斗笠,险以真容相待,抱拳回礼,朗颜隔空恍如视。  

相逢知君子,恨不早相交。打望着他驾马渐离的身影,夕阳落幕镀黄金,人生难逢一知己,心中说不出的洒脱抒怀。长宫拒入,决然离开又是何等的聪慧,可是他已是陷宫闱之命,怕是初见是诀别……   一人一马,天地辽阔,他心中酝生出一种期翼与怅然。  

宫闱悄寂,直至传来慕卿领军归朝的消息,一夜之间,喜讯未传,三千精骁骑兵,如天降神兵将允昶宫围的死死,弓箭凛凛寒光披甲乍现,一时间庭户无人出,京都如死。  

一众文臣言官措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连日紧闭的空绝殿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女帝身披冕位赤凤揠龙袍,面如白纸画皮,枯枝脆幕,落手却实属绝处逢生之奇绝。  

妖冶也让人不得不承认,此女子奇华绝代,当晓一朝如数家珍的枭雄人物,长存史记,为后人仰慕。  

她缓步登上城楼,下视密密麻麻的兵马。众人皆是一滞,唯有为首人双目沉沉,了然又深刻。   末叶接过箭弩,城下慕卿的声音穿透层层城墙,“女帝三思。”沉稳无澜。  

无异于让她身形微持,为君为臣,他最后一次以君臣辅佐之言警戒,然后,以下犯上,就此两相颠覆。她的视线缓缓移相城下隔着层叠相望无言。  

慕卿肃穆,深深瞳眸中绝无半点笑意,渊深似警如斥紧紧锁着她的瞳。  

那年她说过,她在赌,以命以国来赌她在他心中得抵光景为何。  

如今这场赌,该到头了。  

突然身后有轿子铜铃的清脆响在沉寂无声的长宫尽头。一个陌生的侍卫连跑带爬跑上城楼,被范阳挡住,一下扑在地上,声音仓皇失措,“陛下,左相备了一顶轿子在宫中,是,是,篱下将军的骨灰!”  

眉目本如画,顷刻目眦尽裂,殷红攀上眼角,熊熊的怒火几乎将她的心焚烧成灰,“东篱……慕卿,我恨你!”  

那声音凄厉又绝然,慕卿身形瞬间僵住,没人看清她的动作,劈手夺走两支箭,上弓一气呵成。

  “翁……”两支箭破空而出,直直定向他心头。  

他在城下,隔着远远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听了什么,唯有那一句我恨你,定入心头。原来,她终究是恨了他,亦或者是一直恨着。  

箭至身前,他未动,身后却被狠狠推开,身形一侧混乱中只听到,“噗噗…!”两声箭入骨肉之声,同时肩头一凉,他心届时沉下去,未见人已感深。两支箭,一支钉入慕卿肩头,一支,直直插入泊浅胸前,他脸色微狰,斜斜落下马。 

其后的轿子中探出个娇小的人影,凄惨一声扑上前去抱着泊浅,是宝衣。她看着城墙之上,不可置信又凄然刻骨的瞳眸直直射向末叶,她错步向后退了一步,一切,在她手中,全部崩塌。  

那一刻,她的世界也崩塌了,一步成仙一步成魔,她终究沦陷。掂了一支箭,舔火上弦,回身弓若满圆。   “等等!”范阳阻拦已迟,一支箭携着火星,倏然钉上身后城下的轿子。  

轿子上浇了油,火星瞬间包裹轿子,范阳把住城墙向宫内的侍卫大吼,“灭火!轿内有问题!”  

黑甲兵用长矛挑断车帘,露出一角焦灼的襁褓。众人抬起救火的水缸浇下去,“轰!”一声,小小的轿子彻底被烈火吞噬,士兵被滔天热浪轰倒。不知谁大喊一声,“是油!”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  

末叶脚下一软,范阳握住她的手臂撑住她的身子才未倒下。她慢慢转身,宫外城下,泊浅躺在宝衣的怀中,双目紧阖,从未有过的脆弱。云邱子半跪地上背对她看不清情形,唯有宝衣的脸色愈来苍白。   他迎目盯着她,肩头箭羽依旧,他未许,泊浅生死未卜没人敢贸然上前。  

她开口问道,声音嘶哑,“东篱尸骨在何处……”  

“焚烧成灰,”慕卿的视线深渊无尽,音色冰冷刺骨,“尸骨无存。”  

届时映着宝衣尖叫一声。  

末叶几欲昏厥,范阳牢牢把住她的 肩膀,“不要慌,我还在。”  

她脸色隐溺在半明半暗之中,阴晴不定,半晌,她缓缓站起来,脱离范阳的怀抱,“你走。”  

城下惊觉一声,慕卿届时下令退兵城下,他盯着她神色冰冷,仿佛隐隐有什么渐渐消退,然后扼马回转,入水化江河,隐入兵马长队,退潮海浪般慢慢退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江山已经唾手可得,她杀了他相伴多年的左膀右臂,他为什么退兵?   突然又是一支箭,擦风而来,她眼前一晃被紧紧搂入胸怀。  

“噗”一声,范阳身形僵住。  

末叶推开他,一支箭没入他的后背,原本向着她的地方,血骨相隔。
荏苒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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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妞) 字数统计5011~ (2014-06-19 19:51) —
三月缘,半生劫  第四十三章    时错因差久别离
作者:荏苒春秋 更新时间:2014-05-03 18:23字数(5665)
沙场秋点兵,战役迫在眉睫,慕卿连日眉头不展。司马辽的心情亦沉闷,延东篱的骨灰由他保管,两人师徒一场,感情自不必说。

两员大将带的士气低糜,待商榷完毕后,子拂对司马辽宽慰几声,司马只叹息,低声道,“大人提点有理,我晓得,只是篱下他…太可惜,”他眼中迸出怒火,“如今囚笼里除了那两个孬种,其余的死士皆已服毒自尽,慕卿何时下令,我必然亲自血刃!”

待他出去,子拂看向着眼山河图版的慕卿,他没有看子拂却已有察觉,落手撑在图版边沿,懒散开口,“我有时想,若我非慕卿,亦或久居南州蛰隐山林,如今是何光景?”

子拂轻言笑出,“可惜你是,纵天要遮掩,你自不甘。天性使然,何人何命,势必亦有一番作为。”

他无言凝视苦笑,子拂继而道,“司马辽仅为惜才痛失爱徒,而你却不知如何说了,”他顿了顿,终究开口,“她还好吗?”

慕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却又不好,他揉了揉额角,“我希望她能一直如此,可惜,不可能。”他在心中苦笑,就连自己都知道的事,却还是忍不住被一时安逸蒙蔽,选择逃避。现实早已不负当初的岁月静好,记忆却忍不住想去留住,去重温。越远越紧,却越失越多。半晌他说,“她记得你,你却没去看过她。”

子拂闻言一滞,沉默许久,“我无言以对。”她两次将东篱拜托与他,那样信任,阴差阳错…他身上载着那么多有关东篱的回忆,那些活生生的欢喜,恍如昨日的记忆……一幕幕生生将事实的鲜血淋漓大白天下。

他怕她见到他就会想起往事那些刺眼欢喜,他怕她看他的眼神,彻彻底底的隔绝了一切复燃的生息,“以前我是不服的,”他抬眼微笑,恢复往日京都人人称绝的温润儒雅,他浅浅叙来,“缘深缘浅,早已天定,我认命。”

慕卿不再言语,起身离开。

这个缘,还抓在他手里。

帐中,军医正在镇脉,见他即刻起身示意无事,便悄然离开。末叶看到他,瞳眸里微微唤醒些许生气,眸中神色探寻,慕卿在她身前坐下,握住她的手,“明天可能要出去很久,等我。”

她乖乖点头,竟然没有挣脱。慕卿情不自禁用手指在她面颊极靠近眼睛的地方轻轻磨娑,指腹贴着浅浅的温度,“你永远如此,该多好。”

黎明前的寂静,明天等待的不知是何等的硝烟弥漫。他贴着她躺在榻上,指尖不知疲倦的在她的五官细细感受,“你太瘦了,应好好补补。”

她背对着,慕卿感到她发丝盘动,她在轻轻颌首。落手揽在消瘦的小腹上,“真好……”

他不知,自己已经重复了多少遍。

末叶却依旧茫然。

慕卿清晨出发,黑马之上,银甲齐麾,刃利鹤唳。千军万马随乌骑挥令,如瀑落银河,浩荡山河。

末叶在榻上斜倚莞尔,即使看不到,也是想的出的震撼,眸中细微的神色煽动着。多日来她鲜有表情,军医怔,指尖的脉搏稍瞬即逝,回神再一探寻,却又什么都没有了,直至离开依旧啧啧奇怪。

帐内恢复安静,与远方传来的震天骇地犹如两个世界。末叶盯着阳光透过帐帘落在地上的光影,忽然那道光影被人挑大,末叶瞳孔微微一缩,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闪身而入,狼狈的毡帽下露出的容貌,让末叶无由来心头绞痛,瘦如枯竹的身子为向里蜷缩去。

那是个女子,她从衣下系着一个襁褓,里面是一个小婴儿,竟然不哭不闹,一双眼睛……那一双眼…末叶瞳孔赫然收似针尖,那双眼睛,是她延氏的,不会有错。

那女子直直跪下,“陛下,飞飞前来请罪!”

心脏猛然悸动,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攒握,飞飞见到她的模样同样一惊,却届时了然了,“篱下这辈子至亲至爱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姐姐,还有一个就是您…他若泉下有知,您对他深情如此,也会瞑目了。”言罢凄惨一笑,“如今飞飞不求苟活于世,但求陛下可以将长安留下。”

“…长安?”

飞飞将头埋得更深,“是篱下将军亲自许名,乃将军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陛下乃是九五至尊,将军对我…想必不过是温床暖语的工具。”

末叶心头一怆,仿佛世界在崩塌,露出其下的面目可憎。

她不是承明的长公主,承明早已在十年前就亲毁她手…

她是允昶的女帝,嗜血暴政,遗臭万年…

她的东篱,不在宫里…他死在这苍寂冰冷之中,身首异处…

啊,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温言耳语,耳鬓厮磨,全部,全部都是构建在虚无之上的表象躯壳!!

皇皇的瞳眸缓缓沉寂下来,幽深而无尽,“至亲至爱?”虚晃身影,单手撑在床榻上,“我就是他姐姐,他是承明的十三皇子,延东篱。”她看着飞飞的脸色一点点白下来,直到血色尽失。

她垂目看向飞飞怀中的孩子,脖颈青筋毕露,“把你的孽种带走……”

她身形一僵,“陛下…”泪水像是放了闸决堤而落,泣不成声,半晌,她长长吸了一口气,面上泛起异样的红晕,“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那些他们错过的,来不及开口提及的,篱下啊…待我寻你问个清楚明白……

她毅然起身将那幼小的孩子轻轻放在末叶身前,“求陛下佑他长安。”便决然而出,帐帘垂落之际,那孩子仿佛有察觉,啼哭尖锐破空,泪水滑落,她赫然放手离开。

飞飞如制空灵玄幻,她随手拽住一个士兵,“我是篱下将军的家眷,前来殓骸,请问,将军在哪里?”

士兵届时正色,“姑娘有所不知,大人已被焚化,与旧甲同置司马将军帐内……”

余皆皇皇,全然不知所闻,为什么呢?豆大的泪水涌溢而出,唯有她残破的声音断续在这片苍凉的土地,“他在哪…他在哪?!”他究竟错了什么,她又究竟错了哪里?他们要遭受如此不公的对待,那一场意外,那一幕惊厥,那一眼陌生,都化作冰冷成绝,她多么想再见他一眼,他们之间太多太多隐瞒,说不清理还乱就如此搁置到了尽头。初见君时完如玉,此时君却化尘泥!他们之间,就此戛然而止,此后漫漫一生,皆是无君日,此恨长绝,又此恨无绝!

泪水横纵,深深的绝望凄哀漫上云巅,染上长空丘峦,尽是无垠的决尽。

长扬沙土,劲道苍穹肃杀画云堑天涯,沙场列阵后枯沙碎石道上响起疾疾的纵马铁蹄声,直到快行至阵中竟无人阻拦,后方静观其变的子拂届时侧目相望,顿失颜色。

银甲红袍的骁将白驹,如一道银白红倩的光影,在众人注视之下飘然而过,马蹄偏又沉沉敲在心头。如此熟悉,少年才将,风姿卓越,那银色护面之下仿佛还隐隐可见半面银箔面具。少年清俊容颜,事迹如歌,皆戛然停止在烈火之中,永作传说。

众人无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战前对阵的将领扼马扬蹄断然而归,桑平熙攘挑衅的奚落声也在那遍野尘沙中隐隐走上的银甲少将震嗫禁声,长沙萧索徜徉,唯有肃杀原野竞寂寥。

司马辽顿时握紧缰绳,慕卿顷刻抬手制止,“切莫心乱,且静观其变。”半晌,桑平阵队让出一条道路,弈郅身边黑马上的鹰眸男子提熗扼马而上,踌躇满怀。

寥寥耳语随风入耳,桑平的九皇子,骁勇善战,储君的人选之一。

银甲将士的身形一滞,一切的开始,在结束时候又如此机缘巧合相聚,真是一出再让人对命运不得不钦佩的话本戏词了。兜兜转转,因因缘缘……

毫无周旋的。银甲的将士提起缨熗,直直劈去,那九皇子未料如此迅猛直接,竖熗而抵,却并非想象中的力道,那缨熗届时顺势缠上,如游蛇紧紧缠绕。力道不足,熗法确实精绝灵活,说不出的熟悉,分明是桑平王室的熗法,他旋熗而克,贴近身形,“你究竟是谁?”

银甲下的人不吭一声,缨熗脱手,抬腿一踢,桑平九皇子一惊,这一招必直指命门,怎料缨熗却并未如此,而仅仅擦臂而过,露出好大一块破绽。

那九皇子瞳眸中瞬息顷变,这人是来送死的,故意卖一个破绽给他,手中把握时机,轮圆熗刃从面门竖劈而下,抵在银甲护心正中不动,“你究竟是谁?”

护面的银盔上一道竖痕显露,面甲相错,静静落在地上。桑平九皇子脸上,那一抹得意与轻蔑顷刻顿失。

男子僵愣着,怔怔看着对面的人向他扬唇一笑,然后皮鞭锐利,马匹吃痛前行,长熗重重撞进胸膛带得男子也木然随着后仰一顿。

未有过的诡异,他颤抖推开自己的面甲,震惊又茫然,“小…皇妹…”

九哥,最疼她的九哥,那个曾经与她一道逃宫的九哥,如果…血涌在喉咙中翻腾,她吃力提起缰绳,在一声惊愕中,长熗尽退,血染鬃毛。她努力睁大双眼,心神却未由思的游离起来,如果她没有听到任何话…没有逃出宫…没有被凉界的死士错认同僚…没有阴差阳错遇到那个帐中半露上身惊愕而望的男子…没有两国的纷争压在身后,是否这一切,都将不同……

唇角溢出血沫,轻轻向他微笑,“嘿,九哥……”她侧目向沙场的那端望去,相隔寥寥,弈郅黑灰混沌的眸子隐隐沉下。

“你…要小心……”

男子只能看到她嘴唇诺诺的翕动和断续的声音,适才猛然梦如初醒翻身将她抱下马。僵绳落下,马蹄高扬,虚影如风,狠狠擦过衣袂,女子的瞳眸赫然一张,指尖滑落灰尘,溅起浮尘片片。他僵住,一切都成为静止。

视线缓缓从她的面颊移下,婴臂粗的铁箭从他腰侧贯穿披风,擦身而过将怀中的人儿横折腰肢,贯穿银甲。他瞳孔兀得紧缩,不可置信的回眸看向远处的弈郅。

桑平王室最小的公主——姌飞,号斐悦,以敌军之命,叛国处死沙场。

顷刻四寂如死,生气凝结,浮沉烬烬失力坠空沉陨,无风无息,若天边云迹也静止不动。长空凝结,引人方知如封住一方琼蜡。

突然万马嘶鸣,司马辽远观震惊无言,细纱渐起穿过指缝。他才惊觉有动,是风!

长风若有知,悄无声息从四面八方涌来,打破方才如死宁静。长风席卷,缠绕,愈渐猛烈,将发缕纠缠扬空。如携刀光剑影,将两军蒙遮尘沙风雾中,却可诡异清晰见沙场中央。风流盘绕,恍如有灵,四风汇聚中央,男子被风席卷缠身拖拽,震惊得让却一步,看着那风如无影白练卷裹姌飞未寒的尸体,她瞳眸未阖如望尽秋水,安然无痕,竟似还略带着安稳的笑意,长发被飘扬在半空,仿佛被人如视珍宝的捧在手中。

定然是东篱来接她,她如此安然,撒手人寰全不顾,决绝而去,抛下这尘世的一切。

奇景绝怪,只听姌飞怀中,“咔…”一声闷响。

长风吹挑开她的衣袂,露出一个如玉洁白的瓷瓶,她方才单手掌樱熗是时那手竟一直死死护着这个骨灰瓷罐,他顿时心中震骇到无可附加。

细密如沙的白尘溜出她的怀抱,抛至半空中,化作缥缈的白烟。

“是篱下将军……”允昶军队之中,不知是谁,沙场汉子沙哑的喃喃,穿过层层风障挑动着每个士兵的神经。那白烟沉沉烬烬笼罩在飞飞身上,长风凭空消,天际云迹继而缓慢漂浮,白烟轰然铺尘而落。双魂即即揉合为一,缠绕化碎风脱离尘世。

上天仿佛夺走了人们片刻的失神,让他们陷入哀伤的寂寥。

司马辽看着那白色的烟尘遗消殆尽,额角的筋脉突突的挑着,握紧拳头,僵绳被攥的扭曲。慕卿的手骤然松开,不再阻拦。

寒刃高挑,“杀!”沙场的肃杀,顷刻覆盖,撕裂所有寂静无声。

两军如惊涛的两股激流,无比猛烈的碰撞着,将滔天的怒吼抛上天空,血染江山,晕没天际云梢。

煞星血溅,皆擦袖离,男子冥冥盯着姌飞垂落的指尖,直直指着远处弈郅的指尖。狠狠阖眸,长熗划下,提着一只血浸的头颅翻身跨马而上,长熗紧握,混匿云云喊杀之中。
荏苒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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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305楼  发表于: 2014-05-03 0
三月缘,半生劫  第四十二章   错把黄昏做明日  
作者:荏苒春秋 更新时间:2014-05-03 12:00字数(6665)  
“东篱很好。”慕卿定定看着她,“路途劳累,先休息如何?”  

“我要见他。”末叶固执。  

“你累了。”  

“我要见他,现在!”末叶迫切的看着他,瞳眸中闪烁着质责与不耐。 

慕卿觉得她这性子若一早有人镇着不至执拗至此,亦如有些事如果在一开始就狠心解决的干净彻底,就不会拖延到几乎控制不住才知道收手,结果反而更加催人心肠。他想着微微叹息,“他状况不太好。”  

而有的谎撒下去,明知道是个无底洞,不知要如何圆却还是不得已的撒了。她向来不乖乖呆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如果此次她知晓真相,她即如一只若即若离的蝶,下一刻,就再也找不到她了。“让我问一问军医的意思,不然不能贸然进去。”

“好。”如溺水时握住的浮木,她肯切称应。  

走到一处营帐,慕卿一人闪身进入。这顶营帐大许多,轮廓可辨分前后两室。巡逻士兵纷纷侧目,末叶心中揣揣,无暇理会,殷切的盼着。只要一眼,如今不奢求别的,只求他活着,残也好,废也罢,只要活着就足矣了!  

过了不知多久,慕卿适才探半个身出来,眉目无痕向她招招手,眼底说不出的深沉,“来罢。”  

末叶走进去,竟然有许多人,方才未见到的司马辽,子拂等诸多熟面孔原都聚在前帐,皆肃穆僵持,气氛诡异。子拂见她,瞳眸凝了半晌,缓缓错开视线,缄默不言。  

末叶神经刹那紧绷,内帐迎面一股刺鼻浓烈的酒味儿扑鼻,沙场将士皆有以烈酒消毒的习惯。  

帐里的床榻却又用一层白帐围起一角四方帐,死死包裹的严严实实。末叶措然看向慕卿。他垂眸只叫人看到模糊的侧容,“东篱伤到了咽喉,不能进食不能说话不能见风。”  

末叶伸手去探白帐,不待慕卿说话,子拂道,“且慢,将军如果见了风,染上风寒热病,是要命的。”  

末叶指尖一颤,触电般松开白帐,神情仓皇不敢造次。  

慕卿挑眉示意众人出去等候,上前宽慰她,“等东篱好了,我立刻通知你,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末叶有些不舍,心里没着没落像漂浮在半空的云,眼神草草一扫…忽而定住。  

那白帐外紧挨着榻边儿的小木头几上放着一盏蜡烛,一碗汤药。半透明的汤药依稀可辨,红棕色的汤药半映着汤匙心上嫣红的锦鲤,栩栩如生又触目惊心。末叶的心微微一颤。

……没有记错,方才说东篱伤了喉咙不能进食。那么……这汤药,又如何解释?  

末叶面色顷刻铁青,她面朝白帐背对着,慕卿看不到,自然意识不到瞬息变化。只听到末叶平稳无异的声音问道,“他喉咙伤的严不严重?”  

慕卿只道她是关心则乱,未尝在意,“自然是厉害,不能言语不能进食,但不伤及性命已是万幸,就不要打扰他了。”  

末叶的脑海里紧绷的神经嗡嗡轰鸣,除了汤药以外东篱重病这大帐中慕卿所谓的军医从未现身,加之为何慕卿总要将她引出去。想他慕卿何尝如此耐心?这千千万万都透着细思极恐的诡异恐慌,“慕卿,我想和他单独说会儿话。”  

慕卿正色,“他虚弱的跟,不要任性。”  

“我只是想和说会儿话,不管他听不听得到,慕卿,我太累了,已经十年了。”她侧目凝望着他,眸中的脆弱清晰可见。  

“末叶…”  

“求你不要再逼我,慕卿。”她几乎渴求,却也瞬间将两人的距离隔阂千里。  

慕卿滞了一滞,原本抬起的指尖压了下去,垂落身侧,“性命攸关,你好自为之。”便侧身而出。  

末叶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也高高悬起。  

“东篱……”她轻声呼唤,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帐内如凝固般幽静。 

她就站在那儿,定定的望着一片白帐,如丝垂缕,“我是姐姐啊,我们姐弟如此静下心来话家常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凤眸长睫微微颤抖着,“世人都说承明的长公主是个冷僻性子,却独独宠弟弟,其实不然,我倒是讨厌过你好一阵子,你不知道罢…”  

镶珠纹络的苏锦履顶缓缓向前移了一步,瞳眸微倾着,“我如今都难以释怀,母妃待你好无妨,可待我,呵…真真太让人心寒,还不如没有母妃来的痛快,连带着你自然喜欢不上。”挑起长睫,“小时候你大病小病是经常,那年夜里,太医却是第一次说你许是熬不过了。母妃狠狠拽着我的胳膊说,若不是我抢了你太多…那真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失德狼狈。我就盯着你那紧阖的殿门,想了一晚上。”  

“我以为我会更恨你,但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你随时会离去后,等你好了以后便再也无法讨厌下去。东篱…”   又上轻轻前了一步,手从孤裘下探出露出清瘦的手腕,“我总在想我错了,这十几年错的深彻,母妃漠视,我的世界就只有父王…”

帐外侧耳倾听的慕卿一怔,十年了,末叶鲜少提及景文帝,旁人更是避讳万分,先帝的一切在这深宫里一夜成了十年避及不提的忌讳。   今日,她却将这最大一块的伤疤揭开了……  

“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的时候,我清楚的意识到我是多么贪恋父王的疼爱,他是整个王宫至高无上的存在,他是独独宠爱了我十几年的父亲,我生下来就享受的独一无二的疼爱…这一切不过工于心计的表象,甚至不如漠视的母妃。他给了我多大的希望,就让我承受了同样的绝望。整整十几年啊,都是假的,都为了一步局棋!一切都是他一意傀儡,得不由我,失亦不由我…我就像无根的浮萍,这辈子都不可能扎根深宫,只因我是个女子。或许从那时起,我就已经痴了疯了…”   纤长的手指缓慢而沉重的抓住白帐,恍如救命浮木,帐帘猛然随之颤瑟,“我这些年寝食难安,每每梦到当年的冲动,夜半惊厥,我知道,要偿还了…我不怕赎罪,我怕的是你,你是我如今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实之毫厘差之千米……!”  

慕卿顷刻铁青脸色,手指立刻握住外帐,帐内“叭!”一声有什么掉在地上,终是迟疑了片刻,也仅是片刻的安静,便…… 

“啊!!!”  

断然挥来帐帘,末叶几乎目眦尽裂盯着榻上的情景,床榻边小几上的蜡烛落在地上,火舌舔上白帐,他一把抱住向前扑去的末叶。  

“不…不!”她的声音去当空刺耳霹雳,凄厉又绝望。  

“末叶,末叶看着我!”可无论他说什么,她双眸毫无焦虑仿佛再也听不进去任何,只是机械又麻木的向前扑去,不顾生死,力气不知何处爆发,慕卿几乎吃力阻拦。 

“来人!”慕卿喝一声,等在帐外的人立刻进来,挡住末叶,火蛇滋溢蔓延,吞噬帐内白帘,露出刻骨铭心的一幕。  

东篱静躺榻上,仿佛安详和睡,面颊上的疤痕也不觉狰狞,可就在脖颈处戛然横断,只有些许血皮相连,血透白巾,衬得那灰败的容颜诡异祥和。  

此景重现依旧难以直视,众士兵侧目开来,末叶却不管不顾向山扑去,火星落在狐裘上,引燃点点火光。慕卿即刻扑灭,将她狠狠扣在怀中。她猛烈挣扎却抵不住他死死相扣,张嘴狠狠咬住他的锁骨。慕卿闷哼一声,依旧未放开手,低声重复着,“这是个梦,末叶,这只是个梦…”待她动作渐小,整个大帐已烧灼浓烟扑鼻,士兵纷纷脱披风救火,他捂住末叶的耳,音色寡凉,“让它烧,不许救。”言罢屈身抱起昏厥的末叶阔步匆匆而出。只留下众人错楞难明,眼睁睁看着那俊郎凝结的男子容颜被吞没渐高的火海之中,再不复活力。  

兵营漫漫,就此去蒙灰盖,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窒息。

多日后,庞泷问讯从宫中赶来,在榻前惊愕却步,不敢相信,短短几日几乎认不出榻上的人儿,不,是已没有个人形。

像是一把骨头,瘦的骇人,皮肤纸皮一样贴在身上,一双墨玉晕迹的凤眸深深凹进去,没有半点生气。只是听到慕卿的话虚无向他扫过来。庞泷后脊不住挺的僵直,迎向她的目光。只是那视线没有半点焦距,扫过他与扫过周围的装饰无疑,不久便麻木收回了视线。

庞泷心中一拧,那双眸子,曾经可以一望心底,端坐高台,风华绝代,寻人发怵,如今……居然成了这幅摸样。

“认识吗?”慕卿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和。

她没有反应,只动了动手指,庞泷一喜,却见慕卿神色沉下来。末叶将手缓缓抽出来,神色依旧不变,慕卿也没有为难,给她掖好被角,起身示意庞泷离开。

出了帐篷,他听到慕卿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卿沉吟半晌,道,“我没有想到,延东篱居然给她打击这么大……我不该留她一个人在里面。”他揉揉额角,以见反复做这个动作,想来这几日两头兼顾,铁人也要透支,“一切,都不在预料之中。”

庞泷叹了一声,“好在宫里右宗府的人打理的很好,我得信儿就来了……”他踌躇一下,“她现在…身子里的毒…”

他知道,末叶身子里的毒一直蛰隐是瞒着慕卿的,若非云邱子医术了得,早已受迁怒。

他摇摇头,“没有。”

居然没有,的确,庞泷想她方才的样子,不正常的地方比毒更恐怖。

“她忘了很多,记忆停在弑父之前,或者更早,模糊不清。只记得我和子拂,她一直以为……东篱还在宫里。”

意料之中,“你想怎么办,她现在不能也不适合回宫,带在身边?”

“这样,未尝不好。”慕卿眸子望向远处,沉沉无边。

“行军打仗,你带着个女子。而且,延末叶是那种甘愿迷茫一生的人吗?”

慕卿一僵,的确如此,执拗如她,纵使逃避也必然是一时恍然,她向来活的那样明白,过不了几天,她会记起一切。到那会儿,会更加糟糕。

“把她送到宫外,找个僻静的地方,让人照顾,或许就此忘了也说不定。”

庞泷的话在他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甚至遗忘自己何时回来,他没有点透,但他怎么会不明白,送出宫,让一些生面孔照顾起居,以往的那些有关记忆的人和事都将随时光飞逝替换革新,这……自然也包括他。

他想着末叶靠在床榻边,抬头望着他,陌生的口吻说,“你是谁?”一股无名火腾上心头,怎么可能!

起身掀了帘子往外走,主帐腾给了末叶,他走过去,守夜的士兵爬起来,点头哈腰,“大人!”

他挑挑指尖,直径走入。

很晚了,帐内只燃着一只蜡烛,她蜷缩在床上,睡着了。慕卿看到她蹙着的眉头,他附身坐下来,动作已经尽量放轻,她却立刻就醒了,睁开眼,让人怀疑到底睡着了没有。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辨认,他有些紧张的握住她的手腕。末叶瞳眸一垂,抽回手却也不去看他,也算是想起来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腕,从来都没有为难过她的慕卿,她有些愕然看着他,慕卿附手在她唇角磨娑,“我是谁?”

末叶惊慌,身子向后退开,却被锢住。

“我是谁,嗯?”他带着危险的气息又问了一遍。

末叶呼吸有些急促,有些恐惧的看着他。徒然想起云邱子的话,近期不要刺激她。慕卿有些懊恼……

“慕…卿……”

他不可置信看着她,顷刻心情大好,“那,我是你的谁?”

末叶木木的没说话,似乎在思考,慕卿耐心的等,半晌……

“坏蛋。”

“……”

倒也没什么错…

心中的阴翳风消云散,他贴身躺在她身旁,她甚至乖巧的往里缩了缩给他腾出大半个位置。有什么问题不能等一等呢?慕卿将她搂在怀里,贴耳呢喃,“睡吧。”

她仿佛安心似的舒展开身子,半就侧卧着。不怕闷热的埋首在他颈窝里,柔柔暖暖的气息扑了满怀。乌丝云络在他怀中晕开,软软落在衣上榻上,他腾手拈来一绺柔发,一时却睡不着,神思恍惚飘远。那日,他们两人亦是如此,可她抵死挣扎,绝望空透。那眼神和那转瞬即逝的微弱气息,手腕下意识收紧,他当真,是怕的。

清晨,慕卿醒来,出乎意料的迎上一双山水剪眸。

他愉悦的将压在她身下的手拢住,把她圈在一个小小的领地中,“如果永远如此,也未尝不好。”他重复了一遍那时的话。

末叶静静看着她,眼中略略露出思许茫然。突然,她蹙眉,慕卿低头关切,“怎么了?”

“叶…卿是谁?”

他僵住,“为什么这样问。”声音都是紧涩。

“上一次…你这么……温和,是唤这个名字的…”

慕卿紧紧蹙眉,原来在她眼里是这样的,“你记错了,”见她眉眼露出探寻,他低低呵斥,“不要想了,你这样,就很好。”

她似懂非懂,终究轻轻颌首。慕卿却再难平复,他起身穿衣遮掩心绪。叶卿,那时他说吾妻叶卿,她心里有他一直记得。可那,也是她登基为帝后的日子了……他一时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泊浅探身而入,规矩的停在恰当远的地方,“大人,君大人等候多时了。”

慕卿侧身挡住榻上缓缓探望的视线,抬眼一扫,泊浅适时离开。

宝衣迎在门外,“我可以进去吗?”

“没问。”他如实回答。方才慕卿眼神如刀,连该交代的都没来及说,哪里来及问。

她颓然,对于末叶的种种,唯有从旁人耳中得知只言片语,云邱子说她不让他碰,靖绍说她见到他就只会尖叫,庞泷说她瘦的不成人形,麻木无神。这一切听起来都仿佛与那个延末叶的女子毫无干系,她向来清高,怎会允许自己如此狼狈。可慕卿将她隔离,保护得不许任何人进入。

片刻,慕卿齐整而出,宝衣赶在泊浅前走上,“我什么时候能进去?”

慕卿面色不是很好,竟然直接对泊浅说,“看好她,不许她进去。”

泊浅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低声说了一声,“你想知道,我帮你问大人,不要贸然生事。”便匆匆跟上慕卿。

宝衣自然知道,慕卿她可以不怕,但末叶经受不起任何刺激,她不敢。

泊浅三步跟上慕卿,在他斜后方道,“飞飞当夜就被行刺的人带走,那些人应该是跟在凉界死士中的桑平人,莫约三四个,没有行刺任何人,只带走了飞飞一人……不,还有她的孩子。”慕卿脚步放慢,他继而,“且如您所料,宫中清点,信鸽的数目确实与这边士兵核对的多了一只。”

慕卿倏然停住,然后冷冷一哼,继而走得更快。

dyujhn

ZxID:8658765

等级: 寒窗墨者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04楼  发表于: 2014-05-02 0
好看的文,多谢啦

楼主留言:

败用谢~

荏苒春秋

ZxID:21009459

等级: 家喻户晓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03楼  发表于: 2014-04-12 0
— (妞) 字数统计7207~ (2014-06-19 19:50) —
三月缘,半生劫  第四十一章   玉鹧鸪台相错飞

作者:荏苒春秋 更新时间:2014-04-12 3:30字数(3665)

指尖传来一阵酥麻,顿时疲惫袭身,懒懒伸个懒腰,如络青丝晕满鸾被锦榻。慕卿抓着她的指尖把玩,低声轻笑,玉殿娇兰有夜来香凝神飘悠。他附耳正要说什么…殿外传来一声低咳,慕卿眉头一蹙,迟疑放下末叶的指尖。即使知道泊浅不会贸然进来,还是顺手将锦被紧紧裹住她,低声道,“等我回来。”然后附身低倾下头来。

这是她的寝宫,她还能去哪…末叶抬首承着额上的吻,轻轻颌首,温顺柔从。流云从鬓落,相应悠然眸氤氲湿气,面映桃花春色盈然。

慕卿眼中神色一沉,竟生出留恋来,“缕衣难求相思难断。”见末叶启眸嗔怪侧望,舒笑印上在那抹红粉娇娆。谁也没料到,他这一走,再难回来。然归来时,早已物是人非。

慕卿挑起帘子。泊浅见他眸中隐隐露出不快的阴沉,上前道,“靖绍有话对您说。”

他?慕卿探寻侧目,这可稀奇。

泊浅见他不语,追加一句,“事关女帝。”

下意识向内殿一望,踌躇更深,终究思索万千沉声道,“他在哪?”

泊浅暗吁了口气,“右相府。”

想来那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独独这会儿寻他来…沉沉音,向内里挑眸示意,“就说宫外有急事,我稍许就回来。”

府上烟雾缭绕,慕卿抖了抖衣袂,青烟迟缓的向两边散开,他才走过去。四下打量一番,悠悠然道,“内宫纵火可是死罪。”

靖绍晃熄了烟斗握拳抵在唇上咳嗽两声,杂音分明。没有理会慕卿的调侃,直言道,“女帝擅自调离皇都卫之事,你知道?”

慕卿闻言一怔,放下袖子任未散的青烟缠绕上他的袖口,舔上指尖,甚至留有余温的指尖。

靖绍察言观色,轻笑一声,眸眼玩味,“家鹰终究是鹰,不训斥一味娇纵也会无法无天的。”继而向他说调遣皇都卫的因因果果。他看着靖绍的嘴唇张张合合,落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突然打断,“直接断定是灵胥?”

靖绍心中松了一口气,方才几乎以为他过于震怒而分散心神,根本没有听。如今看来冷静依旧,如常敏锐,幸好不算白费口舌,“是,直接打入黑市,皇都卫提前调离紧随其后,一点迟疑都没有,做得干脆。”

慕卿的呼吸有些绵长,“打入黑市的是谁?”

他口气有些寻信报复的预感,“是我……”他赶紧解释,“我以为那是你的意思,一同皇都卫。”那指令下的凌厉简洁,让人难以分辨,看来慕卿这回是着了道。

“…”他沉吟,隐忍心中怒火中烧,“倒也好办,用你最快的时间联系黑市的人,表明一切交易属于个人与允昶皇室无关。”

靖绍道,“来不及了,灵胥变动了边界的兵马,皇室称病不见使臣,女帝生疑已经发了信号,皇都卫应该已经围城了。”

慕卿一把将书桌上的文房墨宝挥扫下桌,瞬间一地狼藉,连成闻声惊挑迎帘,“大人?”

“调动右宗府所有兵马,筹备国库筹集银两。”

连成与靖绍皆是一怔,连成犹豫,“右宗府的诸位大人……”

“不用理会他们,速去办!”

那声音里的震怒已遮掩不住,连成即刻住嘴离开,唯恐殃祸于己。

靖绍待连成离开,即使知道慕卿以在爆发的边缘依旧疑责问道,“女帝一点胜算都没有么?”

幸运得,他风度依存,不过所剩无几,声音极其低沉,“这是一个局。”然后草草披了一件外袍,衣袂破空唳响,“我现下就得出宫,看住她。”

身影以至门口,靖绍连忙追问,“她会知道你安排的一切。”他自不会天真的以为方才所闻右宗府私下竭集军队与挪用国库银两只是耳误。这是一个沉隐在宫中巨大的网,如此大动作,必然暴露无疑。那么以末叶的性子,她会放手?又或者以她现在状况,慕卿放手去办,能支撑的住?

踏出殿门一刻,他墨眸微倾,阴戾毕现,“那就让她知道。”言罢,决绝而去。

靖绍默然,她终究已彻底触犯慕卿底线。

靖绍一直在想,如果他更早的清楚了慕卿那句话意义,或许结局不会那样艰辛曲折。可事实如此,慕卿潦草一句来不及的解释,将允昶的第十个年头,埋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是一个局,的确,时局之下所有人的局。

第二天的凌晨,打破一切平静,从辰时开始陆续的白鸽向皇城飞入,爪脖上系着皇家的金线,立在游廊上急促咕咕的叫唤着,怎么轰也轰不走。守夜的宫人恐如此深夜惊扰圣驾,将宝衣叫来。

宝衣远远就看到那些鸽子,雪白的羽翼,黑溜溜的眼珠在沉沉夜色中犹如颗颗黑珍珠,是皇室送信专用的信鸽。她走过去,握着鸽爪解下两只环上的信条。展开草草一看,指尖登时僵住,又打开另一支,然后去解别的信条。手上的动作急猛了些,一只鸽子反口一叨,闪躲到角落去。

侍人一看她手心流了血,滴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连忙扶住她,唤了她一声,“宝衣姑姑?”

“快…快…把信条都解下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极了,“谁都不许看!”

宝衣往日与侍奉的宫人相处融洽,如今只让众人暗惊,手上不敢再耽搁,待七七八八都解下来,一个宫女将信条小心包裹在随身的锦帕中,小心走到宝衣身边去,“姑姑,都解下来了,您看陛下那……”

她立刻将小包裹接过来,“我去交代,此事不许声张。”

为首的宫女伶俐的答应,“今儿个当值的都记在名册上,姑姑不必担心。”

宝衣适才匆匆离去,她脑海里一派缭乱,方才只是胡乱答应,交代?好笑,如何交代?!

她匆匆跑到偏殿,整座大殿幽黑一片,她扑上去晃动门楣,门锁的晃荡声让宝衣低头一看,心下一空,巴掌大的锁身明晃晃的。

她低声咒骂了一声,庞泷居然这当口出宫。身后传出响动,她下意识将锦帕护住,对侧的殿中隐隐穿出模糊的烛光,男子颇高大的身影探身出来,警戒的喝了一声,“谁?”

如见救星,“范阳?谢天谢地…”她三步相并跑过去,将锦帕包裹的小兜子塞过去,“你快看看,好像出事了,凉界呜……”

范阳手疾眼快捂住宝衣的嘴巴,眼神向殿边一偏。果然,一侧的殿内已经闻声亮了烛火,范阳吹熄手中蜡烛,侧身让空把宝衣拖进屋,同时云邱子身边的小厮探头出来,左右相望却什么也没有,无趣嘴中骂骂咧咧着缩回头。

一片黑暗中,范阳引她往屋内走,在一处顿了顿,宝衣听到衣料抖开的声音,脸色一讪,他方才只穿了一件中衣。这点儿皆是好梦时,无意惊扰都换来方才那人咒骂,亏得范阳居然能反应过来。

衣料声平息,烛火复亮,男子衣冠齐整。宝衣拉回心神,抽出一个纸条递给他,“这鸽子传信不周全,宫里很久不用了,没想到突然飞来这么多,写的都是同样的,想必是情急之下什么法子都试,没想到反倒是它最快了。”

范阳打开一看,脸色就白了,桑平突袭,凉界失守。了了几字,足以天翻地覆。

再看其他也都是同样的字眼,他声音有些颤,她若是知道…他不敢再往下想,“她……”他试探的问,眼中竟掩不住的怕。

宝衣连连摇头,“还不知道,自然不敢贸然给她看的。”

他松了一口气,惊觉短短时间,身后竟被冷汗湿透,“庞泷出宫了,先不要惊扰陛下,等……”他有些恼怒,他手中没有实际兵权,除了给庞泷传信,全然不知所措,咬咬牙,“等天亮了再说。”

殊不知,深宫森影,不知多少时辰过去,一抹姗姗来迟的雪白倩影幽然划过天际,在空绝大殿盘旋良久,竟如鬼魅溜入深处。

窗棱一晃,末叶浅眠骤然惊扰,缓缓睁眼,外面光影浅浅破晓将近。殿内四下无人,窗棱依旧在晃动,缝隙合掩的吱呀声,实在扰人。她起身打开窗棱。竟然是一只鸽子,她准确辨认出是皇室废弃已久的信鸽。

稀奇~伸手解下信条,打头篱下二字映入眼帘,将她的心狠狠拽入谷底。

镇纸木“当!”一声拍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宝衣嘴唇一颤正要解释,眼前一晃被人按下,再一看,范阳已经跪下来,“信纸来历尚且不明,不敢深夜贸然惊动,是我自作主张扣下来。”

座上的女子面色苍白,身上披着银白的素氅更衬得面无血色,眉眼间隐隐阴沉,怒意难掩,“无谓的解释,出宫,我只要出宫!”她一字一顿压抑着怒喝。

阻拦紧接其后,“如今尚不明其处境,陛下您不能赫然冒险。”

她骤然起身,弱小的身形仿佛难承那般盛怒的虚晃,却也只一下就立刻稳住,并不打算再费时与他们周旋,“召庞泷过来。”

范阳再开口,恐怕会被怒火燃成灰烬,宝衣低声接口,“庞大哥出宫了。”

末叶身形支持不住似的晃了又晃,伸手抚上额角,衣袖一滞,猛然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带到地上,轰然俱碎。

朱门吱呀声滞在半空中,靖绍看着一地狼藉,眼神有些微妙起来,“这一点你们真是志趣相投~”他低声说道。

他走进来合上门,“这会儿不可能出宫,所有兵马都遣出去了。”

“孤必须出宫。”她定定说道,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深瞳黝黑,在那苍白如纸的面色尤为突兀。

靖绍无奈,“这是慕卿的交代…”

大殿的空气一凝,瞬间变幻寒冷。末叶眸色一颤,半晌唇角僵僵勾起,实在笑得勉强诡异,且那双眸子狠狠盯着他,声音寒瑟,“……真让人恶心。”

不可否置,靖绍耸耸肩,去拍范阳的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

掌风袭来,靖绍话音声声咽下,纵然已是闪躲得极快,还是擦着鬓角而过。范阳漠然收回手,甚至不看他分毫,“我找人护送您出宫。”

靖绍指甲蹭了一下沁着血的鬓角,“你疯了,现在宫里还有什么人,侍卫么?你要侍卫护送一国之主出宫?” 

末叶冷冷撇了他一眼,“与你无关,”然后对范阳道,“不管多少人,越快越好。”一团纸条在她手中狠狠揉搓着。

篱下将军旧伤复发,抗敌受伤。

只是受伤罢了,她不断凝神静气,甚不敢触动丝毫情绪,他答应过她的,他记得自己的身份,而且还有子拂在……东篱自小心肠软,一定不会看到她对身边人下手……

六百人,五百宫内侍卫外,靖绍还派了一百统禁局精兵在其中。待整装齐发已近黄昏,却是最快的速度。

不出意外看到靖绍在队伍其中,他感到末叶的视线,回身相视,“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启程。”且分毫不放过任何时机。

“你可以带着你的人,滚——”甩手放下轿帘。

靖绍余光撇到云邱子走进后面的轿中,身形倨傲,棱角分明,叹息一声,认命喝马跟上。

末叶在马车中合眸,心神却没有安宁分秒。宝衣将茶水递到她手边,“别担心,君大人慕……他们都在呢,无论如何不会让桑平得一点便宜。”

温暖的茶杯贴在冰冷的手背上,炽热如火。他日枕边人,如今且不知如何嘲笑,两日前,她还妄图暗示可怜他,不过是如今寒碜了自己。同床异梦,各有思牵,怪谁呢,只怪自己不如人……她皱皱眉头,接过茶杯,依旧什么也不说。

马车吱呀一声停下,范阳探头进来,“夜深了,停不停?”

末叶摇头。

他看了一眼轿子里没有动过的膳食和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宝衣,视线置之不理横然而过,“好,队伍停一会儿让马队休息一下。庞泷已经回宫,桑平的事他会送信过来。”

末叶合上眸子,默许。

宝衣看着范阳,大大翻了个白眼,交代了一声下车来,将范阳拉到离马车足够远的树下,低声呵斥他,“陛下疯了,你也跟着疯,连夜赶车多危险,你怎么想的?!”

范阳微微垂目,夜色几乎与身上的黑袍融为一体,唯有脸颊洁白如玉,“靖绍叛了,庞泷也必然岌岌可危。一夜骤失疆土盟军,如卸左膀右臂。她身子不好,我在她身边,她便不是一个人,有人支撑着她,她就不会垮。”

范阳向来寡言,徒然说了这样多,宝衣有些怔忪,她打量着范阳。已经极高的个子,宽肩明眸,分明的棱角。因为与她说话又在树下,极力弓着身子将就着她,看起来诡异的佝偻着脊背,万事迁就他人的大男孩,卑微又小心的守护着一点渴望有不可及的东西。

她有些潸然,抿抿唇角“谢谢你,范阳。”

不知为何,她这样说,似乎是代替末叶,或者是为那好命而不自知的女子偿还这些被她堂而皇之无视的恩泽。“真的,谢谢你。”她这样说,想起儿时,家境一夜骤变,引以为豪的父亲将她寄托给宫里的嬷嬷。无奈人情冷暖,家道中落,受尽白眼,她学会装傻,故作无知来捍卫心中仅存的尊严。如果那时,有任何一个人能如是待她……

肝脑涂地,何以不能为报?

范阳一怔,继而微微一笑,眉眼鲜少露出些许腼腆,“你快回去吧,一会儿还要赶路。”

车轴在地上打滑的声音清楚可闻,在轿中心惊胆战一夜,天色微亮,宝衣才长舒一口气。再看末叶,神情依旧,仿佛一夜不曾动弹,唯有脸色更加难看,已虚弱的呈现半透明的青白。但较比她的蓬头垢面,还是仪态依存的。

“昨天夜里到驿站换了马,这个速度很快就到了,要不要睡一会儿。”

她机械般摇摇头,开口道,“我知道,不用。”

看来是当真很憔悴,像一个易碎的玉雕娃娃,提起一点生气都困难似的。

忽然马车停下来,范阳挑帘而进,却一言不发递给她一个竹简。末叶慢慢睁眼抬手接过,却被握住手腕,范阳蹙眉看着她的脸色,“云邱子就在后面的马车。”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末叶依旧摇头,有些烦躁的挣开手腕,不过没有力气,动作软绵绵的。打开竹简,垂目看了半晌便合眸不往下看,胸腔中翻滚着,浓浓的血气弥漫口中,脑中嗡嗡一层层漫着眩晕。

桑平筹集了连带灵胥下的所有附属国兵力,却独独没有动用灵胥分毫。他就在等着她怀疑灵胥,等不及先下了手,借机抢尽先机。灵胥什么都知道,听从桑平暗下支援附属国兵力,只待得着允昶怀疑试探而欲擒故纵。如此大白天下,因允昶先动手出兵为一切都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们狼狈为奸,她竟然……就一点迟疑都没有的听从了,直接陷了他们的套!

她有刹那的犹豫,或许靖绍的选择是对的,右宗府与左宗府反对她的人也是对的,她真的不适合这个皇位……思绪生生止住。睁开眼,范阳与宝衣担忧的看着她,眸中毫无波澜的收起竹简,沉声道,“继续赶路。”

却握着那竹简一天滴水未进,靠在摇晃不停的轿辇上,老僧入定。深夜徒然下起小雨,入秋霜重,车队停下来休息。宝衣担忧的看着末叶,任何人也不可能一天时间一动不动,她踌躇不决,咬了咬唇,便看到自己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探近末叶的鼻息,若鸿毛轻飘的暖意扑在指尖,她赫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然收回手,后背惯性磕在轿子上,车厢微微摇晃,可末叶依旧没有抬眸动弹的意思。

车帘被挑开,湿气铺面而来,云邱子立在细雨绵绵之中,神色依旧,一切变故都不曾影响到他,“范阳要我来镇脉。”

宝衣一怔,才赶忙慢半拍的起身让开,“哦……哦,您请。”

露出女子的脸色死一般青白了无生气,他眉头渐渐紧紧蹙起。

秋雨一场,敲打在斑驳的沙场白帐之上,长靴一步飞溅起无数泥沙,在泥泞的湿沙地上踏出沙沙的急促匆忙。

帐帘挑起,一员副将探头进来,“大人,湿气太重,篱下将军伤痛难忍……”

大帐中的人影绰绰,尽是重将聚齐。烛火被吹的摇晃不停,只依稀看到主案后一个修长的人影,烛火腰肢摇曳映着最近的白衣男子眸眼清朗,独他一人坐在木椅上,摆摆手,“下去罢,让他好生修养。”

帐帘落下,烛火恢复明亮,慕卿的容貌被映的半明半暗,眉眼一派冷冽,丝毫没有在意方才的插曲。指尖反复在凉界划着,“这里必须夺回来…”

一句看似沉吟的话,却叫众人皆心中沉隐,司马辽长叹一声,“桑平占尽便宜,陷允昶于不易,旌光随时准备撤兵。夺回凉界又岂会何其容易!”

长案之下,山河图景浓缩于掌,所指秋毫之变都是数以千万以命搏杀,岂能不慎之又慎。

不知多久,子拂指导话音未落,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破空而出又很快戛然而止,帐内外同时一滞,外面脚步嘈杂起来,如烧开的沸水,议论的声音愈来愈大,慕卿不耐走出去一把掀开帐帘,却见层层兵马围在外面,正对上一个要进来的士兵。来人一怔立即向后退开半步抱拳行礼,“拜见大人,诸位大人都在里面?”

他沉颜微微颌首,“什么声音?”

那人松了一口气,“我们一会儿去查,诸位大人都在就好,几百个凉国存活的遗民被桑平当做死士放进来了。不过大人放心,我们一定逮到那些家伙。”

他不耐就要放下帘子,徒然身影一滞,“篱下将军不在这里,你们去他的营帐了吗?”

他的声音,因为长久的争辩确认,沙哑不堪。就是这嘶哑的声音浮在边界沙场沉烬的空气里,无人对应。

又是一声凄厉打破这如死的沉静,却是一声男子粗犷的嘶吼,将这夜晚一下撕扯得,绝望又肃杀。

末叶骤然启眸,垂目看到云邱子探过来的手,面无表情的后移躲开,“我还活着。”

云邱子少见尴尬的收回手指,“睡着是好事…”

末叶的视线有些揶揄的自讽,看的他不适应,顾自开口道了一声,“心慌。”

云邱子闻言色正,收回的手指又落回手腕上,纵然方才已在她不知的情况下镇了很多次,“气虚还是气浮,气沉丹田,腔口可会痛?”

一阵夜风挑开帘吹进车厢,一扫闷堵,带着湿润的凉爽凌乱了她的鬓发,缕缕长发下的凤眸墨瞳之下露出点点茫然。

血骨同脉,即远隔千山万水,依旧牵连着脉搏同涌。相同的脉涌沉沉,冥冥的冰冷悄然缠绕。

“我的狐裘呢?”她徒然问。

日夜兼程,生生提前了整整三天到达。原本的关卡被营地替代,长风若锋利的刀刃冷冽的刮着面颊。

突然降至的数百人马车队已引人注目,尽是秋衫薄夹的人们簇拥着一辆精美华贵的四角软轿,风帘忽动,人影绰绰,看不清容貌,却露出一节裙摆,居然是寒冬女子的白裘袍。

闻询而来的泊浅恰恰余光晃过,登时僵住,帘子一动,众人不住观注侧望,却是旁侧斜出一个娇小的女子将那引人遐想的身影严严实实遮住,荷叶水缎儿的衣衫将那小女子的身形衬得玲珑可人,清丽的面颊不是宝衣更是何人?

茫茫人群,宝衣一眼看到泊浅,一怔又立即反应过来自那晚就再没见过他,慕卿以不再隐藏,他是慕卿自小随在身边的左膀右臂,自然也名正言顺随之离开。

她眸色有些复杂,侍卫搀她下来。泊浅欲要问她话,怎料出口一瞬,清丽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未做半点停留。掏出令牌,守着营地的士兵见令牌一惊,立即招人将营栅移开,引长队入营。

轿帘缓缓放平,末叶抿唇垂眸,种种看在眼里,大千世界,男男女女,故事循环又循环,阑珊万千却皆甘之如泉。

兵营气氛说不出的紧绷,一干视线被挡在营在,又迎来一干打量的驻足停留。士兵的眸中勾提如鹰,满满的戒备森严。宝衣回了神将帘子挑起半分,从中伸出一只盈盈素手。

在轿前的顶木上站定,正午阳光正好,明媚映人醉,她却觉得灼在眼中有些晃晃嗡鸣,落在身上却又觉不出分毫暖意,如冰彻骨寒。

落眼四下凉秋薄衫,和迎来诡异视线,一时恍惚。

主帐帘布赫然掀开,男子从中携风而出,墨眸紧锁,发冠紧束乌丝如流水,青黛劲袍飞扬,璎珞轻舞。末叶眯起眼睛,远远望着他,少年英雄,英姿勃发亦沉隐稳重,只让人羡慕嫉妒,风资阔绰怎让人不称羡。心头却隐隐灼痛,如是君子奈何薄情缘浅,奈何她帝王穴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此温暖,遥不可及,早已注定不属于她……

靖绍抚额,送去的信他莫约才收到不久,没防备来的这样快。他感到一束视线灼来,如凌皮刮骨。

宝衣侧目,默不作声退回旁侧,待他走上前,四周驻足士兵徒然齐齐跪下,铁甲触地,脚下微微颤动。将指尖放在他手中,微触温暖,末叶凝眸,“东篱在哪?”所以她只有紧紧抓住属于她的。

如寒苦中人,所求火种。东篱已经是她所剩,这世间,最后的温暖。
荏苒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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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缘,半生劫  第四十章   玉台交映步步错

作者:荏苒春秋 更新时间:2014-04-12 0:30字数(3665)

末叶察觉这两日很古怪,可仔细深究也不是太古怪,只是大殿的气氛总是莫名紧绷,让人不适。云邱子来的次数连泊浅都蹙眉,但庞泷也时常来说一说黑市的事宜,诸多有关靖绍。末叶看向一旁的云邱子,依旧垂目敛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分辨不出是否在听,如此微妙便不再深想去,也没说什么。

泊浅是门神也是个警戒线,果不其然,他一蹙眉,第二日慕卿准时现身,近几日常不见他人影,也不晓得在忙什么,不过…末叶指尖一挑,估计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笑嘻嘻的坐在内殿一旁的位子上,瞳眸却若有若无的在末叶身上瞟。

末叶将所有折子往旁侧一推,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东篱也是,黑市也是…什么都不想让他知道,那种被人控制的感觉,她无比厌恶。可是东篱他知,想必黑市也是不久之事。不过那会儿…末叶有些沾沾得意,等他知道时候皇都卫想必已经出兵包围灵胥。她没猜错,皇都卫中大多兵力是他的,如此一来,皇都卫调离,纵使送信儿,也还在来路上。边界的人可保大半效力于她。声东击西,措手不及,末叶洋洋看着慕卿,在心底问着,到时候且看你脸色如何了。

慕卿全无察觉,末叶微微一笑,“真可惜,孤面若桃花别样红。”

他闻言转而也笑的揶揄,“哦?云邱子清高如此,也闲来无事献殷勤。”

末叶坦然自若,“宫中人残酷,那样专攻医术实乃堪配上一句公子人如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没有说话唇角弧度依旧,只是眸中隐隐阴沉,想必有些不快。

空气届时凝结,尴尬又诡异,末叶叹了一声,觉得没必要将气氛这样凌厉僵硬,伸手叫宝衣将竹安带上来。

个把月大的孩子几个月长得蹭蹭快,末叶抱着颠了颠,喃喃自语一声,“重了好多。”

宝衣将竹安抱过去,看着两人总觉得自己恨不得比整殿内的夜明珠还要闪烁,识趣的离开了。

慕卿伸手抱过竹安,“你多久没看他了…”用的是默认般的口气,根本不给她反驳的理会。

末叶有也悻悻,这家伙就是找茬来的……慕卿伸手接过竹安,小家伙明显喜欢他多一些,立刻粘过去,想来平时慕卿这个舅舅当的很是称职,平日里去看过他不少。慕卿身形修长,竹安小小的像只无尾熊扒在他身上,继承他慕家独有的一双乌瞳墨眸,只是小孩子眼睛干净清亮,像一对水灵灵的紫玉葡萄。慕卿一说话,两人一齐看着她,那场景真是有趣。

“笑什么?”那一双相对狭长深邃的眸子看着她,末叶届时挑眉敛目,遮掩下眸中笑意,摇摇头,“你说——你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末叶眯着眼睛,一片遐想,他这般精明小心生个算盘做儿子~不对,若论上精明,还是那旌光的珮玑更合适些,她想得有趣,不自觉抿唇微笑。

慕卿似是无意般道,“我不会有孩子。”神情却又是十分正经。

末叶面色僵了僵,无奈泄气苦笑,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便抿茶不言了。

慕卿熟络的拍着他的后背,软软的小身子蜷着小小一团在他怀中,他悠然道,“萍开回来了,好像没有纳妾的意思。”宝衣的身影依稀在殿外,却打了好几个转又出去了。

末叶心中顿时生出不悦,她之前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既然已经默许怎么这会儿又变卦?可话到嘴边却打了一个弯出口变成,“没有更好,宝灵许了他再大也是个妾,孤正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可他也实实在皇陵待过,不管有什么没有,女孩子清白最要紧,让他亲自给宝灵许个好人家。”她延氏的女子没有倒贴卖嫁的规矩。

话音方落,殿门吱呀一声推开,宝衣端着茶水而进,经过慕卿身旁,眼神倾斜提防的撇了一下才走到末叶身边。末叶心神一动,接过茶水指尖贴着底座微移,果然,绑着一个纸条,小心捻开,上书潦草几个小字还未干。

庞泷在外候信,灵胥生变,可依计行事?

末叶眸眼一转,下意识看了慕卿一眼。他抱着竹安任他揪着颈上的如意顶扣,笑的和煦生辉。一时恍有所察就要看过来,末叶眸色一垂,放下茶杯微抿唇角,盯着茶杯沿儿赞许般无意轻轻点头。

将纸条在掌中一揉,借起身之势垂首以长袖做掩,投之砚墨之中,神不知鬼不觉。

起身走到慕卿身侧伸手一展,慕卿垂目看了看自己的顶扣微微一笑,小心托着竹安的后背交给末叶,脱身出来,伸手理了理皱巴巴的领子。

末叶盯着他,直叫慕卿蹙眉回视。他在她面前什么也不知,蒙在鼓里,末叶从心底漫出舒心的愉快。允昶无崇山峻岭阻挡,烟火便可传信儿,不出一会儿……慕卿,权盖一方的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待一切尘埃落定再无回转之势,不晓得他会多么生气……她骤而一笑,抱着竹安转身向内殿走去,慕卿追在一旁提醒,“督察局递了折子。”示意她一会儿会有人来。

怎料她腾出手挑开帘子留下一声,“不见孤累了么,好没眼力。”头也不回便进了内殿。

慕卿停下一怔,眸底亮了亮,抬手接住落下的帘子,随之而入。

末叶抱着竹安站在内殿书案下,内殿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泼墨画,墨笔流畅,行云流水,映衬着末叶侧影轻薄,恍然入画。

慕卿站在末叶身后,看着小娃娃的大眼睛不可否至蹙了下眉,这小家伙怎么每次都在,这叫他如何下手。

末叶不知他心中愤懑,耳后气息浮动微痒,略侧眸看去,“起开。”

慕卿唇角勾了勾,眼中亮亮的笑的当真愉悦,“我都受宠若惊了……”

末叶噗嗤一声笑出来,低低道了一声,“你愉悦个什么……”像是自言自语。

“这小子怎么还不睡?”慕卿用手指戳了戳竹安的小脸蛋,却也不恼,睁着大眼睛盯着他的手指,眼睫毛忽闪忽闪的眨,以显示他足够精神。

末叶好笑,“奶娘说中午睡过好一会儿,又让他睡,你当是小猪么。”

末叶感到腰际一暖,接着肩上也是一沉,他环着末叶下巴枕在她肩头,侧目可看到她碎发垂落,流苏在耳边轻轻晃动,面上神色安然娴静,一双眸若画中出,“……若叫萍开知道我在他儿子面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儿,他会要了我的命。”

末叶单手抱着竹安,这动作对她有些吃力,适应了一会儿才放心抽出手来抚在他右颊上,指尖可以感到眨眼时睫毛扫过指尖痒痒的感觉,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若浮尘,“不,谁也要不了你的命,除了我。”她在心底坏心的加了一句,慕卿,你要栽在我手上了。

指尖感到振动,他应是在笑,他手指抚上来,气氛正朦胧微妙时,竹安奶声“呀?”了一声,捉住慕卿的手指,很高兴的样子。

慕卿届时有些头痛起来,“这小子太碍眼了。”

末叶轻笑,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你侄子。”

“儿子也不成。”

他抽出手指,在他鼻子上惩罚的点了点,竹安以为陪他玩,兴奋的尖叫。慕卿无奈何松手抱起他转身而出,末叶叫住他,“奶娘候在凉亭等着。”

凉亭直通后门,慕卿定定看了她一眼,深眸若渊不望其尽,置若罔闻般抱着竹安直径出去,直走到大殿门口,将孩子交给泊浅,熟门熟路,末叶气结。

回到内殿,反手将发冠扯了两下,动作有些鲁莽,发冠也没扯掉只松松慵懒的耷拉着。他有些烦躁似的,直接扳过末叶的肩膀,她被拉的踉跄手下意识一抵,只堪堪握住他的肩头就跌在他怀里,顷刻为愠怒包裹。

慕卿感到发间轻轻的拉扯,一双手,将缠绕在发丝间的发冠,小心取下。他的怒意,顷刻遗消殆尽。

蛮横的力道在身后逐渐消失,末叶收回手,指尖还缠绕着他的发丝,笑意盎然的看着他,“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身后的力道猝然收紧,眸眼之中的神情几欲吞噬苍穹,慕卿倾身而覆,眼前种种顿作乌有虚幻。

唇齿相依,攀附无双,襦裙秀袍短帏裳,交相落幕低声下。男子粗粝的指腹抚在娇嫩面颊上慢慢磨娑着,合眸以指腹替眸,从眉间游走细细感受。

嶙峋触到末叶的唇角,她毫不犹豫反口咬住。慕卿微微吃痛,睁开眼来,眉梢挑起,“延末叶,你完了。”

颈间酥麻,牵带全身酥软,末叶徒而一阵恍惚,“慕卿…我们现在不好吗……”

他压下身子,一双墨眸此刻亮的骇人,“末叶,”他提醒,“你要专心。”

末叶翻了翻白眼,他根本没有听她说话。张口就这他低下来的肩膀就是一口,他小声的抽气,“你怎么这么爱咬人?”

慕卿…慕卿……她一遍遍在他耳边低声唤着,仿佛是一曲歌谣,他自然甘之如泉。末叶朦胧记得,情之至切时,他忽然停下,末叶有些迷糊的看着他,墨眸弯如新月,低哑的声音在她边一本正经的回应道,“恩,我在这儿。”说完,自己就先笑的像一只捉弄人的猫。

末叶睁大眼睛,这可恶的男人!

话未出口,他已重新回归角色,缱绻若铜炉长烟平地高升,氤氲的雾气将这肃严的大殿也笼的朦胧。

靖绍身上仆仆风尘未落,大刺刺坐在堂下,云邱子一怔,迟疑盯着他,“你……”

此人被支使在边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靖绍显然了解他所想,“联络好黑市任务就完成了,其余的不干我事。”

云邱子泰然处之,继而在药台上配药,并不打算对这些事发表言论。

“你在做什么?”他探头过来。

“女帝近来情况不太好,”他眯着眼思考他所知甚少的讯息,“慕卿的人虎视眈眈,调离皇都卫让她心神不宁。”

靖绍的动作一滞,“慕卿不知道这事?”

见他脸色登时阴沉,云邱子微微迟疑,“你竟不知道?女帝与庞泷商量此事,我以为他们告诉了你。”

他脸色很难看,喃喃自语一声,“我不知道,”眉头这次狠狠锁紧,“这居然都是延昌逸一人的主意!”

云邱子不明白他恼怒什么,“慕卿不知道又有什么干系?”

他摇头,有干系,如果慕卿知道,那此次调离他必然是考虑有极大的把握坐实灵胥,而女帝,他是在不敢猜测这其中准确几何,她生性乖张武断而为甚至有些偏执的任性妄为,“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云邱子神色转冷,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靖绍顿感寒蝉凄切,“……我是说你若早点告诉我便好了。”

他冷冷的撇了一眼,“有什么区别?”

靖绍脸色很微妙,“这是昌逸的赌局。”

云邱子一滞,“你把一切都归于一场赌博?”

他垂眸低笑,“她固步自封的期艾,你也天真的相信了,”眸中的神色沉沉清明起来,“你竟然看不出来么,这一直都是一场纵容的赌博。慕卿如此纵容她,甚至由着她坐帝王位,只是,”他笑了一声,“血脉是如此奇妙的东西,末叶想不到她恨透了的先帝,他们又是如此的相似。她野心勃勃,永不不满足。真难想象维持平静的人居然是慕卿。”

云邱子起了兴致,放下手中药钳,“据我所知,慕卿的傀儡在允昶第二年就已经结束了。”

他哈哈讽笑了两声,“那只是女帝的自负相信右相蛰隐,允昶的天下早已在慕卿囊中。如果她甘心就此罢休,我想依慕卿对她往日纵容,可以维持现状。可惜,利用两相相对之势安插人手,妄图固立储君,这种手段挑战了慕卿的底线,聪明如他,知道该如何在最好的时机,让允昶善始善终。一旦他复握朝政,女帝手中的王牌必然全部倒戈。”

他说了许多,口有些干,垂头抿茶不再多言。经此提点,云邱子一切贯通,慕卿是想让桑平就范后,为女帝在史书长记上为她留一笔功名利禄,顶替弑父夺位的舆论,以至于后人对她不全是骂名。可如此鲁莽,打乱了他一切安排,如今女帝已然出手,唯有祈祷押宝押对了地方,可一旦出错,千里之堤,功亏一篑。除了她自己,还有慕卿铺垫的一切,这女人真是能耐。

“我觉得,与其立刻抽身而退,告诉慕卿或许更重要。”

云邱子脑中火光时接一晃而过,靖绍知道这一切,也清楚其中利弊。如今有法安置退路的人唯有慕卿,他第一反应却只是收手这么简单。

一旦他复握朝政,女帝手中王牌必然全部倒戈。不帮也不叛……靖绍知道女帝的路是错的,又分明是在维护女帝!

他蓦然抬眼看他,直接望进靖绍眸中深邃,他垂手将茶杯底座缓缓搁在桌几上,眸中隐隐阴沉不知在想什么,“我得仔细想想。”
[ 此帖被荏苒春秋在2014-06-01 11:38重新编辑 ]
88731

ZxID:229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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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301楼  发表于: 2014-04-08 0
好好看,我很喜欢。大大要加油更啊,么么达

楼主留言:

谢谢支持,一定努力加油>O<

荏苒春秋

ZxID:21009459

等级: 家喻户晓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00楼  发表于: 2014-03-30 0
— (妞) 字数统计5312~ (2014-04-14 21:21) —
三月缘,半生劫  第三十九章   玉台交映步步错

作者:荏苒春秋 更新时间:2014-03-30 18:30字数(3665)

所有人都怔住,内殿一下变得安静无比。云邱子最先反应过来,他快速将银针放在白垫上,又取了一根银针毫不客气刺近方才的部位,准确之极甚似刺入同样的针口,末叶抽了一口凉气,感到冰凉的针尖擦过脉搏,停在肌理之间,幽幽凉意刺骨寒。

取出来,没有变化,又等了好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着手立刻又取了三根刺在几处大穴上,依旧如此。好像之前不过是眼花罢了,但那枕在白垫上一头乌冥的针尖说不出的突兀诡异。

末叶觉得额上大筋蹦蹦跳得人心绪不宁,不待云邱子再做什么,收回手臂揉了揉额角,“你近来不要回太医院了,留在空绝殿内。”招手让宝衣附耳过来,“传范阳回来,这几日叫他跟着,协助太医大人。”

云邱子一滞,抬头看向她,却见末叶眼神恍别有深意一般,透过宝衣在他身上上下游离打量。他立刻岔开视线,故作没有听到,下意识将腰际的烟斗玉件儿耸身掩住,起身从后殿离开。

不过一会儿,殿内便只剩下庞泷,末叶叹了口气,仿佛累极懒起动弹,堪堪用指尖在灵胥边界皇都卫锦旗虚划了一道,“让靖绍动用黑市的脉络进购兵器,银两直接从国库提,务必…要快。”

庞泷闻言低眉扫了扫末叶蜷起的手腕,神情变得有些深沉,他立刻点头又犹豫片刻道,“慕大人那边……”

末叶挥挥手打断,示意他快点离开。庞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自顾眉眼间纠结了一会儿,到底什么也没说出。只是伸手在末叶肩上拍了拍,像是安慰还是什么,末叶也无暇顾及。

庞泷离开后,长殿内廊一片空寂,幽幽不见深头。末叶颓懒而倚着身后的榻栏,视线直直望着那不尽幽深,长裙薄纱如落霓裳羽衣凤尾垂。长宫冥冥,唯一盏四角宫灯,气结啼血,方撑一路摇摇曳曳只映脚下一片,四徒皆渺茫,不见开路不见归途。如今灯枯血竭,也是时候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了……

指蜷握,却握了个空,末叶一怔垂头看去,方才手中的锦旗不知何时掉了一地,自己也不曾发觉。

探去拾起一支握在手中,指尖弹着旗翼,庞泷的话犹鸣耳畔,“慕大人…慕大人……”慕卿么,末叶喏喏在心里喃喃自语,一直以为在这种情形下再提他自己会歇斯底里,可现在看来,也不知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他。慕卿么,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做,只管站在高台上等待着他的胜利品,微笑的看着她捧手送上原属于自己的一切。他摆了局看自己在里面苦苦挣扎,自作聪明的欢喜别离,他站在高台上实际…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

锦旗底针硌得手生疼,默然松开手指,手心留下一颗朱砂痣似的痕迹末叶甚至有些发狠的想,他不是很会安排人么,不是喜欢坐在不远处欣赏自己导的一出好戏么?真想有一日在他面前,把那些像水一样渗的四处都是的人脉一个个一条条连根挖出来,生生捻灭在他面前,她倒要看看慕卿可还笑不笑得出来。

可惜…在怎么想也不过是可笑的幻想。“慕卿么……”她念出声,风月无缘,朝堂无关,兜兜转转,他们终究站在对立的两边。天降一出好戏给她,她演的卖命,结果才发现她的戏就要终了,主角才迟迟入场。之前种种,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一声悠叹,像是笑,又像是泣。

范阳回来时已是深夜,虽听宝衣说已睡下,终究不放心探了个头张望了一下内殿的情形。

烛火悠悠,榻上锦被起伏均匀,他放了心。地上是四主国版图,一边散着多余的旗标,被人随意放在那里。锦旗底杆带尖,范阳走过去将它们拾起放在桌子上,眼角匆忙扫过一眼版图,图像一眼带过,身形一滞。版图上锦旗代表各国军队,分化齐整。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一支锦旗插在允昶的皇都正上方,红色的旗帜鲜明刺眼,范阳心绪一沉,垂头看着榻上的人,觉得指尖发麻。

末叶睡的很沉,眉头微蹙,嘴唇紧紧的抿着。没见过那家女子连睡颜都是如此苦大仇深,白天醒着时,她大多表情也是如此,唯有差别便是在白天那一双眼睛幽黑如墨,悄无声息的四下打量,像一只警惕敏感的小兽。

指尖触到眉间,范阳才惊觉赶忙把手指缩回来。他凝着那唯有一枝独秀的锦旗,叹了一声,为她掖掖被角起身离开。

柔光软枕,女子垂颜愁,鹧鸪锦被眠,可恨她却没什么都不知道,未发觉。

翌日,靖绍得了消息一清早就去了与灵胥的边界。黑市是两国交界,不少人以在两国间游走,吃国家的余油几代为生,水很深。

“黑市的人得到消息送回去,加急也差不多要七八日时间。”

末叶放下药罐,拭着唇边,“……速度怎么会这么慢。”

“靖绍会尽量把动作压小,没有肯定前发回的警戒信不会惊动到灵胥帝,这类消息一般传在底下宗臣手上就断了,除非多次连发。”

继而道,“一旦真正交易,皇都卫难掩其众,他们的人会在最快时间确认是允昶皇室的动作,”他看了末叶一眼,“不过诸如此类消息,他们不放心在边界用飞鸽传书,必然用人亲力亲为,至少也要个七八日。”

末叶沉吟了一下,抬手叫宝衣把膳食撤下去,简短的喃喃道,“我们时间很充裕。”

庞泷点头,“如果我们送信,可以加急送到开阔的地方以烟火告之,但是灵胥境内群山环绕不好通传。”

末叶的眉毛挑起露出几分小女子的狡黠得意,他奉手退下,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慕卿……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慕倾。不躲不提,那黑市的事要避开他吗?

殿门吱呀一声推开,宝衣款款而出,见到他有些惊讶,“庞大哥…找我有事?”

庞泷适才发觉自己站在石阶前对着殿门的正中央,怪不得宝衣错以为是有话与他说。庞泷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但是你怎么出来了?”

宝衣微微一笑,“您来了就是管用,陛下高兴的很,让我宣霂黛公子来弹曲儿。要不,我进去和陛下说一声,您也留下来一同?”

庞泷连连摇头,他上次听曲儿还是十里楼的头牌偎在怀里唱十八摸,他个粗人听曲儿都是逍遥快活的,和这皇室里升华灵魂的听不到一个调调儿,还是不瞎凑热闹了…“不啦~我还有事儿。”熟络的揉揉宝衣的头发。结果就觉得一束视线灼灼的盯在他的背上,微一抬头,果然是内个门神。庞泷莫名感伤,相识多年一直觉得宝衣就是个傻乎乎的小妹妹,如今真是老了老了,连宝衣都有人要了。

朝那黑脸门神挑挑眉毛,挑衅似的又揉揉宝衣的头发。那人默然移开视线,宝衣踢了他一下,“庞大哥你发什么呆,我得走了。”方才开口就已经后悔了,末叶睡眠不好,必然是精神挨不住了才叫霂黛过来听曲安神。若庞泷一去,更是适得其反,瞧他拒绝她赶紧开溜,免得一会儿变卦。

真是不给面子,庞泷看着宝衣蹦蹦跳跳离开,算了…好容易高兴会儿还是不去自讨没趣了。他侧目忽觉,末叶实则也不过比宝衣虚长了一岁,而荣华之下贝阙珠宫中的女子游走浮华万千,早已褪去稚嫩,雍容无懈之下女子苍白的面颊,身负千丝万缕,他派自原地摇摇头,背影节节消失在石阶下。

指尖在一摞折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划着,双眸半启似醒未醒,唇角微勾着。霂黛微微迟疑矮身将琴放下,由身边的小厮伸手将一束烟探进琴箱内。

“陛下这样有兴致?”霂黛出言小心试探。

末叶一笑,懒懒应了一声。直到霂黛坐下一双修长素手抚在琴上,一阵弦鸣悠扬若天边鹤唳,舒畅无比,末叶斜倚着身子,“宫里的乐官可散了,深宫涩音何堪霂君素手勾。好几日未能无梦忧扰,今日借你一曲来一场好梦留人醉…”

唇角微扬,瞬间变幻了一套手法,只叫人心神舒畅。指尖随喝着节拍在身下的软榻上敲着拍点,双眸猫儿一般微眯着,朦胧瞧见霂黛那不离身的琴已经很老了,而非那种传下古韵留香的老物,实打实的已经很破旧了。仿佛用了很久,琴身上粗糙的雕花已经磨的虚白,除了琴弦黑中隐隐露着殷红的光亮以外,简直难以想象如此天籁是从这样的琴中发出。

“…这琴对你有什么特别?”

末叶徒然发问,霂黛微微迟疑,琴音暗,“教琴的先生留下的,是他亲手所做。”

“哦?”这样的手艺…“既然是你的师父必然了不得,名号为何?”

他顿了顿,唇角莞了一个略带诡异的弧度,“他也曾是琴师,女子一般在那儿容华老去无人问津,又身染花柳,银两被十里楼榨干要丢出来,我见他时日无多施了间房给他。”他眯起一双眼睛,手下琴声竟不见停,“那会儿来听我琴的人还不多为琴音,亏他倾囊相授,雅客多了也少去一些不得光的勾当。死前做了这把丑琴,除了嵌弦的地方外粗糙至极,还说年轻的时候不知多少人要他的琴,风光无限。如今当做还礼,我若不要就随他尸首一起埋了。”他说时神色不见半点闪烁,仿佛只是在平淡叙述一件不足为奇的事情。

“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连这宫门楼外头也不尽是想象的一片无限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又觉得这话由她说些不大妥帖,浅浅抿了唇角。

他垂头笑笑,眼中的神色不大真切,改口说了别的,“其实宫外花红柳绿确实热闹的紧,十里楼里莺莺燕燕浮华万千,撇去那些肮脏的不说,琴房雅客绕梁不绝,虽雍荣不及宫中,但回想起来也是不错的日子。”

他眼中神色安然,光色沉淀眸下,引得末叶也无限神往,“来日出宫,孤为你铸最好的琴,在京都最好的地方宴请各路文谈雅客,奏最好的曲。”

最好的曲…最好的人…最好的琴……!一切柔和在那双秋水睑眸中戛然而止,琴音竟然有些絮乱,末叶合眸渐蹙起眉。一指即刻压住弦,一手蜷握在紧绷的弦上放指一荡。绝妙的弦音仿佛从琴箱中漫出渐渐笼罩包裹住整个大殿。皱起的眉间慢慢舒展开,沉沉睡去。

奏琴时候他根本不必看手早已,娴熟于心。修长的素手骨指分明跳跃在弦上灵活撩动。末叶已随琴音沉沉睡去,却不见音停之意,整个大殿内环绕着细腻的琴音合弦鸣,玉珠落盘脆音越来越急促,额角浸了密密薄汗。原本柔虚的瞳眸,此刻盯着前方,亮若星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以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音若莺啼泣血,沙哑透着无尽绝望,引人随坠哀伤,却姝不知,唱的为谁唱的为何,愁绪至此深。

绿袖一荡,琴随音止,大殿若虚,一终了,无人听无人赏,犹自酣畅淋漓绝。

神色沉浸游离未归,徒然脸色一白,倏的蜷缩起身子,孤傲清瘦的背狠狠弓起绿袍,“咳咳咳!!!”一阵急促咳声,肝肠尽断,回鸣大殿,殿中虚无旁人,他蜷缩在琴旁,四肢麻木垂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抵着琴箱,眸中无神,无人知,无人搀。

绿袖一展…梅本映白衬傲骨,如今犹落绿竹枯……他低低笑出来,唇瓣妖冶…这又是怎样一番不应时节突兀的光怪陆离。

末叶朦胧醒在一片暗香浮动之中,睁开眼的瞬间,香气遗消殆尽,大殿依旧冷清,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低声唤了宝衣几声,好一会儿她才进来抱怨道,“还以为得明天才能进殿了。”

她毫不在意的微笑,伸了伸懒腰,这一觉睡的沉香舒畅,霂黛已经不见踪影,末叶也不问,只觉得口渴打发宝衣去沏茶。

宝衣无奈,只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她就是让她呼来喝去的那个倒霉鬼,转身准备出殿,水光时接,眼神凝在地板上一块红褐的印记,转身的脚步戛然顿住,动作有些可笑,但眼中的神色却是愕然难掩。

她背对着末叶,末叶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滑稽的动作,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妮子又发什么神经,点了穴还是抽了筋,在孤这练什么邪功。”

宝衣生生将自己从愕然中抽出,放下滑稽的动作,转身将血迹遮在身后,脚后跟踩着长长的裙尾将血迹蹭干净。末叶随手掩唇在她看来也诡异无比,干干笑出来,“我锻炼锻炼……我…去沏茶。”便飞也似的离开了。

吩咐侍女备茶等候,为了不让泊浅看到身后的血迹,在他颇为微妙的眼神中直挺挺的冲着他倒退挪着步子离开,活像个小螃蟹,一离开他的视线便急匆匆的向偏殿跑去。

好在云邱子还在,正端着茶杯看医书。甚至少见得范阳,捧着账册似的东西在看,竟然也在。宝衣时下才顾不得什么,回身一把揪着裙摆,撩起外一层的罗裙。

云邱子“噗!”的闷声呛了一口茶,立刻垂头,耳根顷刻通红。范阳也一怔,別开眼去按她的手,“诶,你女孩子家家,泊浅又不在这儿……”

若是平时她早就一锅贴飞过去,可现下她没工夫耍宝,执意推开他的手,内里露出鹅黄的衬裙娇艳欲滴,强压下急促不稳的呼吸,“这…这是…陛……陛下的血!”边沿血迹若一轮新月,在鹅黄柔嫩下触目惊心。

两人脸色登时大变,云邱子茶碗医书一撇,脸上届时不见方才局促,镇定的从桌上拿了一把小刀,小心将那一小块裙摆裁下放在温水里化开,用银针点在温水中。

瞬间,银针变成乌针。不仅是针尖,乌色的众人眼下如一只小蛇一般慢慢攀爬覆盖了整支银针,宝衣看到云邱子和范阳的脸色登时变的也不比那银针颜色好到哪里去。

范阳忽然回身拎起云邱子的衣衫,声音阴沉无比,“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说身子已经有些许底子,不是说已经渐渐好转了吗?!”声音由低沉到后矣已经是尽量压低声音的低吼。

云邱子看着他,瞳眸平淡,对那只扼在脖颈前的手视若无睹,“当年回来时蛇毒已经耽搁太久不知演变成什么毒素,现在身子有了底子毒自然也多了可腐蚀的东西,诱因……”他看范阳眸中隐隐的火光,清冷止住了话,别开视线,“说了你这鄙蛮能懂?”

“怎么,你还要找那懂得,那靖…”

云邱子脸一白,宝衣见势头不对连忙拦着范阳不让他说下去,“陛下现在好像还不知道这事儿,我偷溜出来可不是看你们找茬打架的,如今正是要紧时候,陛下安危不能有误。范阳你如果不听太医大人的,就别在这儿添乱,也别想知道陛下半点消息。”

一语中的,宝衣在末叶身边这么久也不是一无是处,多少学会了些拿捏。范阳梗着脖子冷哼了一声,却终究松开手退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云邱子。

她必须得走了,末叶生性多疑,她方才举动怪异又离开这么久,宝衣怕她会起疑,扯扯裙子让它多少看起来不太古怪,临走前狠狠瞪了范阳一眼以做警示。

云邱子眉头紧锁,眼眸兜兜转回到筛碗台上,“毒膳。”他忽然无头无尾的说了这两个字。
荏苒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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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荏苒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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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缘,半生劫  第三十八章   秋叶悄落无人知

作者:荏苒春秋 更新时间:2014-03-23 14:30字数(3665)

暑夏未褪,转眼入秋。凉界与桑平战火愈烧愈旺,大批的难民在各城流窜,瘟疫流疾四起,怨声载道。焚弃夫还尚未平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奏本从朝内外成山涌入。

不久宫中近十万皇都卫一路浩荡而至边疆收扰最为严重的四座城池,修筑民营,发放国库救济粮。

快马加急的书信交到庞泷手中,他展开一瞧,多日未解的愁眉顿时舒展。从容行至内殿,桌案上乱糟糟的都是折子,他道,“都卫军已与右相大人联络,不日便掩护兵马一举叫桑平翻不得身。”

末叶还未来得及从烦扰中抽离出来,怔了怔反应了一会儿,似乎已是意料之中,未见得多少愉悦,只是挑眉抬眼道,“将书信拿来。”

庞泷疑惑了下将手中的书信递过去,却见末叶直接抽出第二张看,信送来时,见第一页已交待足矣,他便看也没看后边的就急匆匆跑来,如今见末叶如此,他心里丝许有些敲鼓,不安起来。

果不其然,末叶展开第二张信后,眉头立即皱起来。庞泷从烛光下可看到信纸倒映着依稀几行字,不多,但内容似乎大不同于第一张。他暗暗懊悔自己大意竟这么冒失不看完信,低声询问道,“出了什么问题?”

“子拂怀疑弈郅手下有援兵。”

庞泷大惊,看末叶打量的看着信纸,瞳眸映得闪烁不定,立即道,“我立即派人向各国发出黑简警告。”

她抬手撩撩指尖,表示不赞同。继而低头蹙眉沉思,纵观今观天下局势,必不会有人傻到与允昶旌光起正面冲突,搞不好是多国联合秘密协助。如果贸然闹开且没有任何证据,必然要大失颜面,如今正与旌光处于两军磨合,如此势必要乱。

庞泷似乎同时与她想到一起,也觉得自己此番过于鲁莽,视线慢慢停在末叶手中的信上,有些奇怪道,“君大人怀疑却没有写应对之策?”

末叶摇头,“子拂只说如今两国联手,权倾天下之势,弈郅却丝毫不见退缩游说之意,未免过于从容。”她沉沉声,“没有应对之法,必然是他也无法确定其中真假。”

两人都不再言语,君子拂常擅兵法军道,他亦无法肯定,必然其中棘手无比,不能枉下推测。

庞泷将拳抵在鼻下,想了很久,直到末叶打算挥手让他下去,才忽然走到身边,挥手将桌上乱糟糟的折子都扫到一旁,腾出一角空地,在宣纸上写着。

末叶本下意识移开身子,但见他写的东西,又俯身凑近了些。庞泷将纸一展,“我们的附属国两相和裁查府的人都在盯。旌光已经选择在我们这里停船靠,在这个节骨眼不会允许出岔子,那么就只剩下余下的八个附属国还有,”他有意一顿,重重在最后的两个字上圈下来,“灵胥。”

末叶盯着这纸上的国号,仿佛想从字眼中掘出什么一般。

庞泷见她已经上道儿,几乎直接默认般道,“灵胥目前处于一个微妙的地位,君大人也在犹豫。但,我认为两国相争,若避嫌不成,作为邻国的君王没有不想在其中分一杯羹的。”渐来他说的极快,徒然一顿,挥手将毛笔戳在纸上,戳得纸张浸透,笔尖劈毛,“我们向灵胥施压试探。”

并非毫无道理,“你打算如何?”

“拉拢联军也罢,收购兵器也罢,无论如何,看灵胥的反应,一旦有变即刻……”光下,他做了一个斩草除根的手势,垂目看着笼罩的烛火在末叶眸底幽幽凝成一道横斜的光影,眸色叫人脊骨发凉。

一张比床榻还大的四主国完整的城池图样放在地上,末叶席地而坐,盯着掌下土堆堆成座座山脉,其上左右密密麻麻插着黄红穿插的锦旗坐标,山脊那一侧白笔圈了一个圈示意人数不详,里面插着黑色的弈字旗。

如一场博弈,以万千国土为赌注,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以山脊为界,重山之后红黄相间的允昶旌光两军驻扎沿着连绵的山脊如一只花斑蟒隐蛰其后。末叶静静的看着,侧卧在地上好一会儿一动不动,仿佛眼神都未有变。宝衣在一旁小心探看,恐不妨要静卧成佛了。

忽然,末叶伸手将那花斑蟒捻细,叫蛇尾延长到灵胥,继眉头蹙紧,倾头看了又看,又挥手码回原状,恢复原来的模样。

宝衣渐来支持不住有些瞌睡,当画溜进来也未察觉,它一眼相中末叶身边的白鹤仰颈盏上灼灼的蜡烛芯,隐隐蛰伏许久,白呼呼的身子出溜一下窜上去。不料它日渐油水滋大,分量足实。只窜不到灯盏三分之二就落下去,却也撞得那白鹤盏一个趔趄,鹤爪下的盘子座哗哗的在地上打转。当画许意识自己闯了祸,两步跃上地上的地图土丘,长尾一扫,逃之夭夭去。

宝衣届时惊醒脸色骤得大变,那烛泪半倾眼见落在末叶身上,岌岌可危。

火苗在长袖上腾的冒起,宝衣连忙跑过来用自己的衣袖将火苗担灭,朱红的连纹绣上陷了婴儿拳头大一块洞,撩起袖子,小臂上被烛泪淋了大片红。

末叶自始至终毫无痛觉一般,宝衣觉得有些古怪,抬眼见她眼中反而灼灼凝着光紧紧盯着一处,顺着看去,只看到被当画带倒的一处狼狈。

那小臂上已经有星星点点的水泡冒出来,怎料末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开,伸手向那一处东倒西歪纯朱色的小旗标探去,全然不顾手臂上的伤。

宝衣郁结,又不敢离开。怕她这般鬼上身似的再出危险,只得喊了两声泊浅,喜在泊浅耳力极佳,被隔在屋外也不见放松,很快就闻讯赶来。停在内殿的帐帘外没有进来。

宝衣喊道,“快去将云邱子请来,陛下烫伤了!”

帐外迟疑半晌,很快传来轻声应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被当画带倒的那一片恰好是允昶边界的三座城池加派皇都卫所在的地方。先前准备突袭桑平的皇都卫,如今因弈郅手中援军不明,突袭便被压下来,他们一直闲置无用,十万精心挑选的皇都卫可不是白白养活去慰劳流民,做善事的。末叶眼中光色大盛,伸手将所有的红色锦旗围绕到灵胥的边界,届时格局明了。唇角扬起来,挥手道,“将庞泷传过来!”小臂立即被人扣住,还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抬眼看到云邱子眉头微蹙,凝了她一眼,继续将绿色的草药在伤口上涂抹匀称,用纱布包扎起来。

末叶有些反应不过,想了许久适才略微回想起方才的意外,不甚在意,“不过是小伤,宝衣速将庞泷传过来,孤有要事吩咐。”

庞泷匆忙赶过来,怔愣了一下,在云邱子和末叶手上的手臂上流连一番,即刻看向末叶,“什么事?”

末叶让他上前来看,用另一只手指向灵胥被围起来的边界,庞泷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已经被移走的红旗。

“先将灵胥围起来,利用两国之间黑市贸易大量收购大型兵器,黑市上势必有灵胥帝的人傀儡交界贸易,如此大动作他们必然有察觉,且看他反应,一旦有变…”末叶手指一压,“举兵侵下。”

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灵胥借兵桑平,自己兵马并不剩多少,除去都城外守卫边界的也不过是空城计的幌子罢了。纵使桑平调兵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朝不保夕为时晚矣。

手腕上一刺,打断末叶思绪万千,微有嗔怪看向云邱子,只见他手中掂着银针从手腕上捻下,忽而从针尖起银色幽转发乌。

荏苒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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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缘,半生劫  第三十八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作者:荏苒春秋 更新时间:2014-03-09 21:20字数(4665)

边塞卷起的漫天沉沙,终究吹不到空绝殿那四方的一角天空中,鹤鸟啼鸣的桌案上蜡烛晃晃红泪不绝。  

慕卿进来时,末叶只微微抬了头见是他便垂下眸子,进来折子日益增多,他时常来,末叶也顾不得理会。   “京都焚弃夫可听闻?昨日夜里十三座书斋无故被烧。”他坐在舒然坐在一旁,端了杯茶抿着。  

末叶笔尖一顿,朱红的朱砂正点在折子上的弃字,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不识时务。”  

因备桑平战事,允昶久有多年难有科举新人为宫重用,宫外科考不得志众人聚集江湖,调酒侃政,渐聚众多同遇之人,聚众滋事。号“学无以用,国何以治。”在京都何处学斋放火生事。  

末叶垂目,额前赤珠摇缀隐隐映着眼底的幽深的不悦。  

“如果统禁局出面恐怕会引起更大的不满。”  

正说到了她所想,抬头看向慕卿,他长指抵在下颚,微低着头,能照进空绝殿为数不多的阳光恰好镀在下颌的弧度,映着如墨的瞳眸飘渺不定,“交给我吧,动静会降到最小。”  

右宗府甘愿领这档子事儿,往自己身上泼污水,自是最好,末叶挑眉点点头,将手底下的那本折子丢到一旁去,“缚泺近来不常进宫,听闻身子不好。”

他手背杵着下巴抬起头来,“是么,萍开这几日都被安排在皇陵办事,难得见人,倒是不知道家里的事了。”又风轻云淡般道,“理事少卿缚昇敦朴博学,难得才干。”  

末叶心领神会,颌首爽快应和,“既是才学之人,升职三品自是必然。”  

慕卿笑的了然,指尖在椅背滑着,不言语亦不见离开,末叶便垂目继而审理折子,只觉得一束视线一直所有若无的游离在身上,如浅浅的水滩,若有若无,安闲又舒畅,指尖点在折子上敲了敲,正要说话。

殿门吱呀一声给推开了,宝衣探头看了看两人道,“霂黛公子求见。”

无由来,只觉得气氛戛然而变得有些微妙,微蹙了眉,依是抬手允了。侧眸看去,慕卿神色自若,却不知何时敛瞳眸看向别处去。末叶古怪偏偏头,莫非是草木皆兵了?

霂黛一身墨绿锦袍,依旧亲自抱着古琴,身后的小厮小心随着。他见到慕卿怔了怔,眼睑微眯,便弓身行了礼,不在看他。自顾调好琴弦,身边的小厮伸手向琴盒探去,被他反掌不着痕迹一推,落手即奏。掌法娴熟如揽风游水,一连串清雅音曲从掌下溜出来。

末叶放下笔凝神听了会儿,总觉得不对劲却又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垂目沉吟片刻,骤一抬头,慕卿墨眸幽幽的盯着自己。心里派生出一股蹊跷,不及细想音弦徒而高挑,雪山岩峡般陡峭起来,似乎弦上牵着心神,心绪一乱再回想方才却又模糊不清起来,越想越迷糊,慢慢就一切归于混沌了。末叶嘟囔了一声松懈了身子斜倚着椅榻,一派懒散。

霂黛一手撩着清脆琴音,一手压着虚弦瑟瑟和鸣,一时间一只手变幻十几套手法,指若削葱,鹅白胶脂,小指终在弦上一挑,复有干脆的合上。殿里便只能被虚弦的嗡鸣环绕着,仿佛停的恰到好处,又仿佛紧紧勾着心弦又戛然而止叫人意犹未尽。

末叶拍拍手,“妙,真是妙。”又向慕卿看去,“借了你的光,霂黛今儿奏的与往常大不相同,可叫人开了眼界。”

霂黛抬袖拭汗的手一顿,慕卿深深看了他一眼,回神莞尔笑道,“只可惜我并不精通所谓琴艺,若是子拂在许能听出一二,可怜霂黛公子空劳碌一场。”

霂黛放下袖微微颌首,干干答了一句,“琴本无艺。”

无奈摇摇头,霂黛终归比不过慕卿城府深厚,只一句话就乱了阵脚。转而又想,他平白的要那么深心思做什么,这一手好琴足矣,便随口提点了两句,“日后待膳后再来,这么好的曲下回填了词再奏一遍。”

慕卿的脸色变了颜色,霂黛顷刻笑出来,虽只是微微勾了唇角,却让人觉得那般愉悦,仿佛忍不住随他一同。他抬手抚抚琴弦,若是他挚爱一般温柔,“这曲是与宫中乐官所学,词曲俱全,陛下所要我可抄录一份给你看,却不能唱与您听。”

末叶蹙眉,“为何?”

他垂目莞尔,眼底柔光一片,“我已承诺,此生再不……”

“够了!”茶水落地,迸溅出的水汽算数落在不远的霂黛一侧臂膀上。

末叶一惊,看着慕卿脸色难看至极,下颚紧绷,眸子中冰冷至极。霂黛唇角勾了勾,未再说下去。奏琴之人最珍惜手,那一侧墨绿的衣袖被热水淋的入浸深的藻荇贴在手臂上,他也不去看,只孑然而立,仿佛不甚在意。

末叶看着他,“你先退下,让太医看一下手。”

霂黛施礼而退,慕卿依旧站着,脚下一片水渍,挥碎茶水的手在袖下轻颤着,一双墨眸不知在想什么。

“霂黛何时开罪于你?”

他一怔,抬头看着她,半晌又即刻收了视线,懊恼的伸手揉了揉额角,手掌露出大片红痕,方才甩袖时将茶水带得倾倒,大半都落在自己手背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末叶如是想……

招了宝衣将太医带来,老太医慢悠悠包扎着慕卿的手掌,挑破水泡他也不见痛似的垂目看着地板。

“霂黛何时开罪于你?”末叶又问了一回,方才慕卿无意看自己那一眼,她若没瞎,便不会辨错那眸中的触及底线的脆弱。霂黛只是小小的乐师,何处会触及他的底线。

他合了合眸,再睁眼时眼底再无丝毫情绪,亦如往常完美无瑕。

烫上的手被包扎的像个粽子,拇指与食指相互磨娑着,“我逾越了,一会儿自会向霂黛公子赔罪。”

末叶挑挑眉头,不再深究下去。待他离开,宝衣见这一片狼藉怔忪片刻,抬头看着她,暗示般道,“陛下?”

连宁在外面等的快要不耐烦,看到霂黛一身狼狈却又愉悦而出与太医急匆匆的进去,这一来一往早已觉得隐隐不安起来。见他出来,立刻上前迎去,瞥到袖下的绷带,正暗暗心惊。慕卿四下一扫,低声道了声,“乐府。”便弓身进了轿子。连宁默默随了一会儿,待轿子一起,人影晃晃叠叠,便再寻不到身影。

皓腕若柔荑斜撑在软榻椅上,凤眸幽幽一转,“去乐府要那首曲子的词。”

然后就此安静,仿佛一切不过只是一场不愉快的意外。

烛芯嘶啦一声爆开,双眼倏的睁开,眼底血丝被映得发红,她怔了许久,待意识回归了好一会儿才挑眉坐起身。低头见手中还拿着那张曲词,末叶慢慢站起身,将它放在烛芯上方,看着烛火舔上纸尖儿,红火中黑色的字迹弯曲蜷缩,发出纸张的弯折声。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乘彼垝垣,以望复关。
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冰凉的指尖抚在鼻尖,亦如这冰凉的夜色烙在心头…

送至淇水的少年,以秋为期的情约。未落的桑子叶,急食桑叶的斑鸠……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意义……

伸手将桌案上的狼毫墨笔提起来,蘸了墨,寂静的屋中唯有沙沙的笔锋划过宣纸的声音。隽秀而不是苍劲的字迹映在洁白的宣纸上,转而落笔,又提了另一杆毛笔,蘸了朱砂。

赤红的笔尖在霂黛两个字上圈的触目惊心。

内殿掩帘一晃,末叶立即将纸夹在书案下,将毛笔放回,故作翻看折子的模样。

云邱子提着檀木的药箱子慢悠悠走进来,末叶怔了怔,半会儿才想起今儿是诊脉的日子。略松了一口气,手腕柔柔放在玉枕上,云邱子并两指附在其上,合眸静听了许久,偌大的内殿唯有呼吸的声音。

宝衣在一旁紧张的盯着云邱子的脸色,可他凝神静气,面上没有丝毫情绪。好半晌,内殿的帘子又被挑起,带着暑夏夜晚的一股热气冲进屋来。随着珠帘唰啦一声清脆,云邱子睁开眼,“近来可有嗜睡晕乏?”

本带着些许急切,范阳一听便不做声站在宝衣旁,视线紧紧随着云邱子的动作。

末叶想了想道,“没有,只是依旧梦魇不断,不过时而召人奏曲还是可以享好眠。。”

云邱子又垂眸凝思,一会儿点点头道,“没什么大碍。”胸有成竹,像是已经打算好了药方,提箱站起身来。

范阳松了一口气,将内务府一些没什么用途的内宫名册放在一旁,又留了一会儿才走。

末叶余光晃过一个影儿,侧目而寻,是云邱子腰际系着一个小玩意儿。

不是寻常贴身带着的玉佩,而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烟斗的牙雕。想来是亲手雕刻若赠,纹路里带着刻刀留下的白痕还没有被打磨掉,但唯有半个手掌大小的把件儿却是细致按着烟斗的比例所做,复杂的纹理延伸整个斗身。细扁的烟嘴处打了个孔穿了锦绳系在腰间,乳白泛黄的烟斗映着圆润的萤光,像是时常在手里把玩。

细致又熟悉烟斗的人……

“陛下…陛下?”

末叶届时回神,但见云邱子侧身站着,探究的看着她,那牙雕也只惊鸿一瞥就被掩在衣袂下。

将眼底的神思通通揽回,抬眸沉稳应道,“何事?”

“嘱咐奏曲的乐官不可用香料,异香闷气,不益于心。”

指尖细密的点在桌案上,随声应付着,“好,退下罢……”看着那倨傲的背影,末叶指尖一顿,眯起眼睛,指尖又重重敲在桌上,留下一个白痕。

黑袍迤逦被随意丢在地上,收腰劲黑的内衫交错紧贴着上身,男子四下打量一眼便席地而卧,衣袂拖沓在地板隐约露出一双黑亮的皮靴。

“若再当这里是烟馆,就给我滚出去。”

靖绍正夹着火柴低头就着,闻声收了火柴,把脖子也缩了回去。向里一瞧,果然,云邱子站在巨大的百药柜下,手里掂着镊子,呈草药的油纸映着他眸子明亮。

痞笑一声,“听你的~”站起身,踱步慢悠悠走过去,从后面探身看桌上的药材。

云邱子只觉得身后被一股烟草味儿包裹着,他自认在太医院已算鹤立鸡群,可与他一比却只勉强能肩头平齐。仿佛好大一只笼罩在身后,悚得他后脊梁发寒。

“这是什么草药?”

突然探出个脑袋惊得他侧开身子,挪得离远些,“甘草,调剂苦涩的,不是药材。”

靖绍伸手贴着他的肩膀拈了一点嗅嗅,皱皱眉头又扔了回去,手便顺势搭在上面,坦荡的仿佛那是自己的肩膀。

“女帝近来可好?”

云邱子届时回神,凝神不去在意那沉甸甸的手臂,“还不错,算渐有起色。”

靖绍若有所思似的盯着那在药材间灵活穿梭的手,忽而幽幽说道,“得加大剂量。”

齐整的指尖一顿,还少有人能在他配药时指指点点,将木夹重重放下,“为何?”

靖绍好笑的摇头却不再言语,任云邱子一把把他的手从肩上推搡下来,也只是沉默窝在一旁。

医术上云邱子绝不姑息质疑,以为他发觉药材中有不对的地方,紧盯着药房看了半晌,用料火候通通在脑子里过了个遍,依旧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忽而闻着微微呛鼻的味道,白色的烟不知畏的袅袅飘过来,更犹如火上浇油,登时抬头怒目而视。

只是怒目还什么都没看清楚便被结结实实的堵住了嘴,一口呛人的烟味强硬输进口中,云邱子大骇,即刻拳脚相向,使了十足的力道,“你……放…肆,滚……”

靖绍举着烟斗,松口便叼着吸了一口,面上满是富足的痞笑,用烟斗戳了戳他腰际系着的把件儿,“你可真够别扭。”

moonom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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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296楼  发表于: 2014-03-07 0
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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